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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池的莲花,开得仙姿卓绝,梅馥不忍将洗脚水泼入池中,便绕到屋后,却发现这树木丛生的后院,竟有一株红梅花,正零星羞涩地开放着。
梅馥丢下盆,惊喜地牵过一株闻了闻,幽香扑鼻。
莲池幽径气候反常,四季鲜花同开,竟造成了前庭观莲,后院赏梅的奇景。
她连忙折了一支,飞也似地跑回竹屋,献宝似地捧到无忧面前。
“你看!梅花!梅花开了!”
无忧澄澈的眸子慢慢扫过她那兴奋发红的面颊,接过来点头道。
“原来阿芙喜欢梅花。”
“你不喜欢吗?”
梅馥有些失落,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无忧便微微笑了。
“喜欢,去找个瓶子养起来吧!”
获得他的肯定,梅馥开心极了,在他的指点下,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通体雪白的大瓷瓶,只是这瓶子造型奇怪,不像花瓶,好在插上那只体态蜿蜒的梅花后,感觉竟还不错。
梅馥喜滋滋地将梅花至于窗边的案上,好让夏雪篱一觉醒来就能看见。
她退了几步,打量着那支梅花痴痴笑了。
这样,当年折梅的约定,总算有了完满的结局,这或许,是预示着一个好的开始吧!
“阿芙,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梅馥浑身一震,马上被从美梦中拉出来,她赖在那里,嗫嚅道。
“不回去不行吗?”
整整三年的追寻,终得重逢,梅馥生怕一离开,他就会像那天一样不告而别。
无忧的目光定在她身上,不说话了,梅馥心中一惊,她发现自己又忘形了,硬着头皮补充。
“我去住隔壁房间,那样不会吵到你,也方便照顾你呀!”
虽然阿芙被殷破形容得各种好,但梅馥从那些修饰之语中,大致也提炼出了真相,这阿芙虽然性子跋扈,在夏雪篱面前还是各种娇羞的,只是有时候他过于无动于衷时,她也会耍赖纠缠,那么自己这样,应该不为过吧?
片刻,无忧笑道。
“你匆匆赶回,一定还没有去见过楼主和夫人吧?明日再来看我,也是一样的。”
远行归来,不见父母,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了,梅馥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得依依不舍地提起步子。
“那你早些休息!我明天一大早就来。”
无忧含笑点头,随后不再理会她,径自躺下,合上双眼。
梅馥叹了口气,闭门而出,殊不知在她离开后,无忧突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他拉过轮椅,轻轻一撑便坐了上去,来到窗前。
那道窈窕倩影已经顺着石桥行至湖心,无忧注视着她,如水的眸子敛了温柔,变得深不可测,他抬起右手,放至案上一方石砚之上,慢慢转动。
梅馥走在莲花池中,只觉四周突然起了大雾,看不清前路,她凝目去望脚下,不由大惊。
原本长长的石桥居然不见了,自己竟是站在一株石笋之上,前无通路,后不见归途,俨然被困在了湖心之中。
梅馥的冷汗便下来了,她听殷破说过,无忧公子醒后,为了治病,只能居住在这莲池幽径之中,为了打发时间,竟将上一代楼主留在此地的奇门遁甲之术都研究精通了,深得楼主赏识,同时也被逍遥楼中一干小人所妒恨,为了防止暗杀,他便在莲池幽径里布下奇阵,除了楼主夫妇,阿芙以及他殷破,无人知道通关之法。
可是在来之前,殷破已经将通关之法传授给了梅馥,到什么地方该走几步她都背得滚瓜烂熟,莫非……刚才见到夏雪篱太过激动,她脑子不好使,记错了?
梅馥正进退不能,却见迷雾慢慢散开了,石桥重新浮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她诧异地转身看了一眼,但见竹屋烛光早已熄灭,窗前除了随风飘荡的纱帘外,根本没有人影。
才刚走出莲池幽径,殷破已经负手在那里等她了。
“阿芙,怎么回来了也不只会我一声,就自己跑到莲池幽径来了?”
梅馥余光扫过左右的侍卫,扬起下巴,径自越过他。
“我想去哪里,还要和你禀报吗?“
殷破愣了愣,追了过去,两人走至无人之处,他才垮下脸,怒道。
“阿芙才不会对我这样!你理解错了!”
梅馥没有心情和他瞎扯,转过身,满面是泪望着他。
殷破立马僵住,有些背脊发凉的回想方才那句话,似乎没有说得很重,至于让这女人吓哭吗?想归想,看着那张酷似阿芙的脸泪落如雨,他到底没有硬气得起来,不由自主伸手想要搭上她的肩膀。
“你……”
没想却扑了个空,梅馥侧身躲过,擦了把泪,一字一句道。
“无忧公子,就是我失散三年的夫君。”
殷破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此女之前曾和他提过,她此次南下,正是想寻找她失散的夫君,据她形容,这位夫君的才貌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当时他只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女人的话信不得,但仔细一想,这无忧,确实和她描述的处处吻合。
“我的名字,叫做阿馥,梅花馥郁之馥。”
殷破再次一怔。
阿芙,阿馥,一样的名字,一样的脸,难怪无忧醒来就能认得阿芙并叫出她的名字,原来此阿芙非彼阿馥。
可是天下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吗?
殷破来不及研究这巧合,他神态一转,随即面上浮出喜色。
“如果真如你所言,你和无忧是夫妻,而且他什么都不记得,却偏偏记得你,那么你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梅馥点点头。
“殷左使,我还需要继续假扮阿芙吗?我和他本来就是夫妻,阿芙知道此事,应该足以死心了。”
殷破转念一想,脸色却又阴沉下来。
“不对,这两年来,无忧都把阿芙当作是你,大概已经心存爱意,如今你出现,也未能唤醒他的记忆,若此时你跑去告诉他真相,以他如此重的疑心,说不定会以为是有人设计的局,反而怀疑你!要知道,我虽找你骗他,却从未生过害他之心,所以他肯将莲池幽径的阵法告诉我,可是别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逍遥楼右使,他一直对无忧心存杀意。”
梅馥心中微惊,没想到夏雪篱好不容易远离庙堂纷争,避到这世外之地,却又卷入了江湖争斗,她点点头。
“我想过了,所以,走一步算一步吧,只是如果我成功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帮我们夫妻逃离逍遥楼这是非之地!”
殷破沉思片刻,凝重道。
“你要知道,他入了逍遥楼,且被楼主如此看重,是不可能轻言离开的。”
梅馥冷笑一声。
“你知道他是谁吗?”
殷破也冷笑。
“看样子,还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呐,我知道他并非江湖中人,听洪海说,你买船南下,队伍浩荡,可见尊夫不是巨富商贾便多半是个朝廷命官吧?只是你小看了逍遥楼,我们在朝中也有人居于高位,你若想报官来寻,那是绝无可能的。”
梅馥也有些后悔,夏雪篱是何种身份,若是让朝廷的人得知他在逍遥楼,只怕又是不得安宁,她不想他再牵扯上那些党派之争,于是便沉默了。
殷破见她不语,叹了口气。
“罢了,我试一试吧,但是你要有心理准备,你一个女人,想带着个双腿不便的男人逃出落云山,这件事比登天还难,若是失败了,我也只能尽量在师傅面前为你们说几句好话。”
梅馥闻言,弯腰对他一揖。
“多谢你,殷破。”
这是她第一次正经地唤他的名字,殷破愣了愣,微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罢了,与其道谢,你不如想想,怎么让他记起你来吧!”
江宁府渡口,梅家的大船已然在此停靠了半月有余。
梅馥失踪这半月,顾少元似疯了般满城寻找,本是低调出行,不想暴露身份的他,也不得不亲自登了江宁都督府的门,前去求助。
新上任的江宁都督,说来也巧,正是林殊同。
顾少元亲自找上门来,这是林殊同万万没有想到的。当年他虽受了沈冰柔算计,一直对此女憎恶,但对于顾少元,始终是钦佩而心存好感的,再听说失踪的是梅馥,内心感受就更加复杂了。
说起来,他因欠梅馥一个清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是说到底,还是自己有错在先,况且自己如今能爬到这个位置,全是夏雪篱一手促成,而今他人与离世,让林殊同报答无门,若能替他寻回心爱之人,也算略略报了知遇之恩吧?
思及此处,林殊同对顾少元深深一揖。
“顾相放心,下官定会动用江宁上下人力物力,务必将梅姑娘寻回。”
顾少元略觉欣慰,起身告辞,林殊同一直送至门外,被顾少元婉拒之余,又嘱咐道。
“我在江宁之事,还望林大人不要透露给京中。”
林殊同露出为难之色。
他早就听京中传闻,顾少元连夜辞官不知去向,皇上正传命各地官员四处寻找,若有音讯,速来上报,自己如若找到他,可算大功一件。
但他还是应允道。
“顾相放心。”
顾少元这才点点头,上了马车。
林殊同回到内院,果然即刻唤来心腹。
“速速召集全府人马,寻找梅馥,就算将江宁翻过来也务必找到。”
心腹领命刚要退下,林殊同又唤。
“回来!”
心腹站住脚。
“是,大人还有何吩咐?”
林殊同思前想后,还是道。
“还有,你找个妥当人,快马回京禀报皇上,顾相和梅馥,都在江宁。”
心腹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方才在都督府前,林殊同与顾少元对话时,他也在旁侧,林殊同的允诺,他分明听得清清楚楚。
林殊同见他望着自己,皱眉,像是解释给他听,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顾相乃国之栋梁,辞官不过一时冲动,若真的放他离去,是朝廷不幸,本官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局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