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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忍不住问老鹞子什么是压金棺。
老鹞子指了指灵棚里面的棺材,说你知道今天已经是停灵的第几天了吗?
我摇摇头,老鹞子继续说,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一般农村办丧事,虽然各地风俗不同,但是也都会赶在头七之前出殡。
头七当天晚上是回煞,如果尸体还停在家里,非常不吉利。
尤其是这种不到三十岁就死了的,肯定是横死,怨气未散,搞不好就要诈尸的。
我心里奇怪,问了一句,为什么这家人不赶紧出殡下葬呢?一直停尸到头七,不是自己找不自在吗?
老鹞子一说,我才明白,原来这家人也不想。
原本这家人打算,停尸三天就出殡。但是到了出殡的当天,抬棺材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不过是一口薄棺,随便在村里找了四个人,连唢呐班子都没找,但是起棺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后来白事上的大知宾发话了,可能是逝者对寿材不满意,这家人这才偷偷摸摸的换了一副好棺材。
这种事情传出去丢人,所以是晚上背着人换的。
一切程序重来,又停了三天尸之后,这才再次起棺。
但是这一回还是不行,棺材就像是钉在了地上一样,说什么也抬不起来。
这下大知宾也着急了,农村的大知宾对于白事的程序最精通,又重新检查一遍,所有的地方都没什么问题。
时间不等人,已经到第七天了,这家人急得火上房,大知宾只好让这家人去找一个先生过来,然后又把出殡的时辰,定在了酉时,也就是下午五点到晚上七点。
这可是新鲜事儿,夜里出殡,原本就是忌讳,只有那些死得冤枉,怨气缠身的,才会在酉时出殡。
这个点儿正是天将黒未黑,阴阳交界的时辰,鸡入巢、鸦归林、月升日落、生死未分,老辈子的讲究,这时候出殡的,都是夭折或者横死的多。
眼下就已经到了酉时,老鹞子捅了捅我,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压金棺吗?亲眼看看好了。
这么一说,我的眼睛立刻就盯在了那口棺材上。
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个七十多的老头,站在棺材前面,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终生福德好,跨鹤登天堂。亲朋戚友来送葬,护送仙体入仙乡……转弯抹角,大家商量;上墈下岭,切莫慌张;跨沟过缺,小心提防,安全送达牛眠地,金棺落在正中央。
众位八仙同心抬起来!嗬——!”
大知宾的这段起棺辞半说半唱,婉转凄厉,随后八个抬棺人一起喊了一声“起!”
厚重的棺材,晃晃悠悠的离了地面。
大知宾又冲吹鼓手那边一摆手。
起棺的时候,唢呐要跟上,一般就是吹“哭皇天”或者“大悲调”这样悲一点的曲子。
唢呐声起,略带嘶哑苍凉的声音,撕破了天际,没来由的,院子里吹过一阵风,卷起了地面上散落的纸钱。
纸钱都是农村白事上最常见的,但是飞舞的姿态,却不太对劲,一直打着转,似乎跟着曲调的起伏上下翻飞,就是不肯落在地上。
邪了!
紧接着我看到了更邪门儿的一幕,随着唢呐曲子吹响,八个抬棺人肩头同时一沉。
所有人都脸憋得通红,有个岁数稍微大一点的,甚至腿都跟着弯了一下,咬着牙这才顶住了没让棺材侧歪。
这要是歪了,可就出了大篓子了。
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似乎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这么重?”
随后被大知宾凑在旁边,飞快的训斥了几句,“少说话,扛住!”
怪不得大知宾,白事上抬棺人的忌讳很多,要少说话。尤其是起棺的时候,最忌讳说什么沉啊重啊之类的。
但是这八个抬棺人,终究是没撑住,随着唢呐声越发的凄惨悲切,棺材似乎也越来越沉,绑着棺材的绳子,发出吱吱的声音,崩得紧紧的,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终于,八个人同时松了一口气,棺材还是落回了地面。
几个抬棺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唢呐声停止,院子里传来阵阵窃窃私语。
我也呆住了,这棺材虽然看起来挺厚实,但是可是八个人在抬啊,怎么会抬不起来?难道这就是压金棺?
“是不是这家的媳妇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是啊,这事儿真邪门儿,上回出殡的时候,就没抬起来,今天还不行,我觉着不光是心愿未了吧?”
“我可听说了,是因为这家媳妇儿心里有怨气……”
“我也听说了,好像是说生不出带把的来,总受气,好像还有人说是自……”
“别乱嚼舌头……”
院子里的声音越多,这家公公的脸色就越难看,正想说些什么,大知宾过来,拉了拉他的衣服,直接扯到了屋里,回头对外面的人说了一句,“吉时未到,请八仙入席吃点东西。”
所谓八仙,就是抬棺材的八个人,一般都要请外姓人,还要八个不同的姓氏,这样显得主家人缘好。
抬棺人都摇摇头,又回到酒席上。
院子里的人,依然在窃窃私语。
在人群的议论声当中,我好像听到一阵子嘤嘤的哭声,声音微弱。
我听得一阵阵瘆得慌,左右看了看,却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总感觉飘飘忽忽的。
再仔细听,好像不在院子里,而是在外面。
我和老鹞子说了一声,出去抽颗烟透透气,自己一个人出了院子。
天色已晚,外面朦朦胧胧的,我刚点上烟抽了一口,突然看见墙角有一个黑影,手上一抖,烟头差点儿烫到嘴。
壮着胆子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儿,身上穿着一身麻布孝服,旁边还放着一个篓子,里面是半篓子猪草。
我蹲下来,问小女孩儿怎么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还能怎么了,亲妈都死了。
小女孩儿一抬头,眼神里面却是冷冰冰的眼神,“你别管他们,我妈就是他们害死的!他们只想着要个弟弟,我妈怀的又是个妹妹,他们带着我妈去医院里面照相(小姑娘不知道B超),还逼着我妈把妹妹打掉,是他们逼死了我妈……”
小女孩儿的话有点儿语无伦次,我听得心里一阵冰冷。
正在我发愁怎么安慰小姑娘的时候,院子里传来了老鹞子的声音,“浪崽子,过来了。”
我再一回头,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踪影。
进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老鹞子在堂屋门口冲我招手,我进去之后,大知宾和家里的两个男人都在。
“小师傅,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再不出殡就是回煞夜,搞不好今天晚上要出问题啊。”大知宾先开了口。
大知宾的话音刚落,那爷俩就扑通给我跪下了,“小师傅,你可得救救我们啊。”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我们刚到的时候这爷俩冲我套近乎,原来是求着我呢。
万一今晚要是回了煞,倒霉的肯定是这爷俩。
我听的一头雾水,我怎么救?我什么都不懂,我就是个滴滴司机,跟着老鹞子来打酱油的。
这话我不好直说,只好拿眼睛往老鹞子那边瞟,打眼色。
没想到这老头儿一点给我打圆场的意思都没有,“行了,你就答应吧,别让人家跪着了。”
我挠挠头,小声说,“师父,我怎么救啊?”
这时候大知宾又开口了,“小师傅,这话你别外传,家里的媳妇,死得确实冤屈,她是吞金死的。”
我一听就愣住了,又想起了在院子外面,那个小女孩儿和我说的话。
看起来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这个女人真有可能是被这家人逼死的。
大知宾继续说,因为吞到肚子里面的金镏子缠了怨气,压住了棺材,让抬棺人根本就抬不动,眼下想赶在酉时出殡的话,只能想办法开棺,把女人肚子里的金镏子给取出来,然后再出殡就算完事儿了。
我还是没明白,这死人肚子里的金镏子怎么取出来?这得动手术了吧?要去城里找法医才对,找我干什么?
大知宾看了看我,“小师傅,动不得刀啊,要不然怨气更大,还得麻烦你用手掏出来。”
我一听要用手从尸体的嗓子里掏东西,一下子差点儿没尿了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