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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决与老族长商量了一下对策,然后将山谷中央的五户人家安排到山谷边缘的居民家寄宿,五六栋房屋旁晚时已被全被拆解运走,树木也被砍伐一空,中央山谷腾出一块三百丈方圆的空旷地。
尸毒纠缠了大秦遗民二十余代,现在终于知道痛苦的源头竟在他们的脚下,自是全权配合仇决苏清暄二人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出乱子。
一夜无话,次日正午,仇决开始了独力挖掘蝠龙遗骸的苦力活计。
问天剑暴涨数十丈铁犁般纵横犁过,剑气激荡,土石翻飞整齐的堆积在四周边上,三百丈的空地不时便被仇决挖了三四丈之深。
这些大秦遗民世代生活在寂静的山谷中,哪里见过仙士神通的场面,所以一早就找好了位置站立在高处,眉飞色舞的观望着仇决施展仙剑法术,有几个孩童钻过拥攘的人群站在最前面,皮肤透明的稚脸因兴奋而充血显得酡红可爱而又诡异,奋力拍着一双小手为仇决加油喝彩。
仇决再次向下挖掘了十余丈,剑光倏地一收,飞身掠向空中踏虚而立,神情凝重的向苏清暄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挖掘到了蝠龙骨骸。
苏清暄一双柔若无骨的纤手水蛇般连连摆动,道道柔光相互交缠按照某种玄妙难言的轨迹将众人护在其中。
仇决稽首闭目默祝,半晌后双目猛然睁开眼中精光闪烁,双手交叠由慢到快的结出一连串的怪异手印,只因他的速度太快最后一双修长而干燥的手掌竟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团一瞬即逝的幻影。
仇决双手结印上举至胸间,大叱道:“无法无相,元灵归一,启!”双手吃力非常像似有万钧之力相抵般艰缓的向大坑印去。
仇决双手刚落下,山谷中倏地升现出一座看似简单的清光大阵,身处大阵之中不说那些不懂修炼的普通凡人,就连仇决苏清暄这等道门俊杰弟子也觉得如置身在浩淼大洋之中的一叶孤舟般,任由滔天巨浪遮天蔽日的扑卷而来全无抵御反抗之力,心魄被夺定身难移。
清光大阵似感应到了什么般须臾间收拢到中央大坑边缘,与此同时飘荡在山谷半空中的薄雾也极速向大坑聚沉而去。
薄雾散去,明媚的阳光终于洒落到山谷底部,照耀在失神的人们的脸上身上时众人才醒转过来,大人们带着惊恐的目光看着将大坑笼罩封闭的清亮光幕,那些从未出过山谷的孩童却惊奇的捧着肉嘟嘟的稚脸眯起眼睛看着高挂空中的太阳,或是向着太阳伸手抓去,他们竟从未体验过阳光的光明与温热!
如果你在为自己遭遇处境而怨憎不平,那么你大可想想一下这些连阳光都没有真正见过的孩子们,这或许能让你明白这个世上总会有一些命运比你还悲惨的人的浅显道理,若是你能领悟这个道理就没有理由再去为自己的命运而不忿了。
风吼雷狂,山川震荡,电擎红绡,钻云飞火,黑霾滚滚,飞沙走石,地下忽的钻出一个浑身裹绕着雾气瞧不见真容的人形身影,指着仇决嘶吼道:“两千年了,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不放过你自己?”竟是一个女声,区区二十字她竟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嘶叫出来般。
仇决料想此人就是两千年前为祸东海之滨的蝠龙,却也心中狐疑万千,他与蝠龙本是第一次见面,但蝠龙为何像是认识他一样。
蝠龙自然不认识仇决,她所认识的却是仇决身后不知何时忽然凭空冒出的一具衣衫褴褛黑如浓墨的人类枯骨,这枯骨正是寒潭之底的无名修士。
浓墨般的枯骨竟渐渐生出血肉,破烂的衣服也跟着生出丝线缓缓的恢复以前的样式。
直到仇决听见身后的衣袂翻飞时,他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站立着一个男人。
一双黑如点漆明亮而又沧桑的眸子,高挺的鼻梁笔直的像似他不屈的脊梁,两撇俊逸的八字胡,青衣宽袖,高冠束发,显得是那么温文尔雅的三十多岁的男子。
仇决自然也猜到这个男子就是那个无名修士,蝠龙方才的话也是对无名修士说的,仇决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退到一旁。
无名修士道:“两千年了,你为何还是不肯改变?”浑厚的声音因悲伤而沙哑。
蝠龙怒极反笑道:“改变?你为何不肯改变心意?”
无名修士道:“我却是不曾改变。”
蝠龙道:“你对我依然还是那么的狠心。”
无名修士没有说话,蝠龙却继续说道:“为了你所谓的正道,为了你所谓的责任,两千年前你为了这些而杀了我,两千年后你还是会这些再杀我一次?”
无名修士道:“人间自有正道,我亦默默坚持心中的正道,为此足以使我奉献所有。”
蝠龙大笑道:“我深爱的男人竟要杀我两次,可笑可笑太可笑了。”她越笑声音越大,越笑声音越是悲伤,最后竟有些哽咽了。
仇决被蝠龙笑声震得头晕目眩法力失控,若不是无名修士及时用法力将他护住此刻已然跌下云端。
蝠龙尖叫道:“我有哪里比不上那个凡人采珠女?两千年来竟使你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无名修士听到采珠女时明亮的眸子忽的黯然了许多,半晌后缓缓说道:“她没有你不朽的生命,没有你瀚海般的法力道行,更没有你美貌,但她在我心中确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蝠龙讥笑道:“只因她连一只蚂蚁也不敢踩死?”
无名修士道:“她不忍伤害任何生命。”
蝠龙道:“但她还是死了,死在你眼前,死在我的手中。”
蝠龙顿了顿,语气悠然而疯狂的说道:“我至今不曾忘记她死前惊惧无助的楚楚表情,更不曾忘记她身体爆炸时那一蓬惊艳的血光,简直就是世间最美丽最迷人的景色。”
无名修士痛苦的说道:“你为何不曾改变?视众生为蝼蚁,生杀夺予全凭个人喜怒?你为何始终不肯正视珍惜生命?”
蝠龙无比欢愉的笑道:“因为他们本就卑贱该死。”
无名修士道:“莫要忘记你也曾经历过任人宰割的艰难岁月。”
蝠龙道:“所以我发誓努力修炼将来主宰着他人的命运。”
无名修士道:“你确是如愿以偿了,但你快乐过吗?”
蝠龙尖声道:“我有无尽的生命,主宰他们生死富贵的无上权利,还要一文不值的快乐做什么?只有愚蠢的人才会渴望如此虚无缥缈的情绪。”
无名修士道:“生命总有尽头,权利总会云散,只有真我才可永恒不灭,你却早已迷失本性,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权利欲望残忍怨恨所支配。”
蝠龙道:“你喋喋不休的说道了几千年难道不觉得很无趣吗?”
无名修士道:“只因我一直不曾放弃过你。”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毕竟还是没有成功。”
蝠龙微微颤抖的默然看着无名修士,但平静的天地元气却在她颤抖的刹那彻底紊乱,黑霾遮天沸腾翻滚,任谁都不难看出蝠龙要动手了。
无名修士微笑的转首看向仇决,道:“蜀山弟子?”
仇决揖礼道:“是。”
无名修士道:“小舟还好吗?”
仇决猛然一震,心中揪起千丈波涛,只因他曾听无尘子说过第四代问天剑项郁白的小名就叫做小舟,极少有人知道项郁白的小号,纵是知道也绝没有几个人敢如此称呼他,但无名修士说起来不但流畅不鲜而且还很和蔼情笃,好似与项郁白有着非比一般的情谊。
仇决道:“师祖远游世外,仙踪飘渺,晚辈也不知晓师祖的情况。”
无名修士仰天叹道:“他毕竟还是去了。”
仇决急忙问道:“前辈知晓师祖的下落?师祖现在身在何处?”
无名修士道:“知与不知本无两样,将来你或许也会去的,又何必多问呢。”
无名修士道:“可否借问天剑一用?”
仇决虽不明白无名修士的话中含义,但想也未想的手腕一震,问天剑“呛”的一声清吟,化为流光射向无名修士。
无名修士往虚空一抓问天剑莫名其妙的被他抓在手中,仇决与问天剑可谓是血肉相连,可连他也不知道问天剑是这么到了无名修士手中。
无名修士扣指弹剑,问天剑通体流光一转,发出一声欢愉的剑吟,笑道:“当年小舟与你一般修为的时候可比你聪明多了,剑上的禁制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摆设而已,我也险些因此败在他的剑下。”
仇决已由震惊变为震撼,只因问天剑上的禁制在无名修士扣指一弹间竟消失了,重新恢复了纯阳级数法宝的无上层次,更让他震感的是无名修士竟与项郁白交过手,且言明他险些败在项郁白的剑下,其中固然有很大的谦让成份,但他毕竟在项郁白锋芒未显时便与项郁白建立了深厚的友谊,而项郁白更是将解除问天剑禁制的方法告诉了他,由此可以得窥一二无名修士与项郁白之间的关系。
蝠龙道:“两千年来你为了维护阵法道行法力消磨巨损跌至温养修为,而我却因祸得福境界更上一层,你们之间相差三个大境界,你以为凭借一把纯阳法宝就能杀得了我吗?”
无名修士解脱道:“尽力就好。”言罢忽的一指点向仇决的眉心,并传音道:“这是小舟当初得道时创出的一套剑法,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留心观摩。”手掌一挥将怔立的仇决传送出大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