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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元年的正月,大明朝堂波诡云谲,凝重的让人窒息。
张恪领着人马,押解王家一干人犯进京,一路上他和王体乾,五太保洪石柱有说有笑。唯独老头子黄克缵是一句话也不说。张恪对此老心怀歉意,本来晋商的事情就是他闹出来的,结果半路他撤梯子,怎么说都有点对不起朋友。
眼看着距离京城还剩下半天的路程,张恪鼓足勇气,想骂就骂吧,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催马到了黄克缵的车前面。
“部堂大人,晚生恳请赐见!”
一句话说完,马车里没有一点动静,还在继续前进。张恪顿时吓了一跳,大冷天,长途奔波,别是老头身体出了问题!
“停车,停车!”
张恪拦住马车,急忙撩开了车帘,黄克缵正襟危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部堂,您没事吧!”张恪急忙伸手去探鼻息。
“还死不了!”
听到老头出声,张恪讪讪缩回了手。
黄克缵双眼在张恪身上来回逡巡,半晌突然叹道:“永贞,老夫决心致仕,以后怕是再也见不到面了,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请部堂赐教!”
“嗯,你上车吧,咱们边走边说。”
张恪老老实实点头,坐在了黄克缵对面,车队继续向前。轱辘碾过积雪,嘎嘎作响。
“永贞,你是老夫见过最聪明,最有才华的年轻人。可是你也最不像一个年轻人!”
张恪被说的老脸发红,两世记忆加起来,差不多有四十年,他的确不年轻了!
“晋商说白了就是一颗毒瘤。天下财富十之七八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每每想要课税,就有人说与民争利。可是加征天下百姓的赋税。就是天经地义,哪怕把老百姓逼反了也在所不惜。还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吗?”
黄克缵说着恶狠狠盯着张恪,愤恨地说道:“多少年来,这次的机会最好,只要揪住王家不放,把范家、翟家、黄家都拉进来,不说一举全歼,也能让晋商损失惨重。竟然轻轻放过,你不觉得可惜吗?”
老头的吐沫星子都够洗脸了。张恪心里却不以为然。一切斗争最后都要讲究实力,他和晋商差距太大,贸然死拼,搞不好完蛋的是他们。政治斗争之中从来都是保护自己远胜过干掉敌人,玉石俱焚那是海瑞那种人喜欢的事情。
“部堂大人,晚生斗胆说一句,晋商固然是毒瘤,可是朝廷的大弊不除,倒了一批人,还会出来另一批。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黄克缵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夫子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错失这次机会。恐怕再也没有了!老夫提醒一句,你和晋商达成了什么条件老夫不知道,可是万万不能当真,不然有你吃亏的!”
最后这句提醒张恪是真的听了进去,的确如此,他和晋商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不过这一步他不得不走。
天启元年到了,历史脚步越来越近。袁县令,孙老师这些混世魔王很快都会出现在辽东。没有足够的力量。根本就混不下去……
“多谢老大人提醒,晚生铭刻肺腑!”
车队刚刚进入崇文门。突然一队人马冲来,领头的是一位穿着大红蟒袍的中年太监。王体乾眼睛毒,来的人正是魏朝,说起来他和魏忠贤还抢过客妈妈。九千岁是成年之后才受了一刀,看起来更有男人味,成功抱得美人归。从此之后,魏朝就和王安走到了一起……内廷的乱斗,丝毫不亚于外廷。
“上谕!”
听到这两个字,大家全都浑身激灵,黄克缵急忙下车,也没有时间沐浴焚香,只能草草抖抖灰尘。
“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
魏朝面无表情的说道:“钦命大臣黄克缵办事得力,朕心甚慰,着即刻进宫见驾。”
“老臣谢主隆恩!”
“慢,还有。”魏朝继续说道:“商人王登库目无法纪,罪行滔天,罄竹难书,此等无君无父之人,留在世上一日,天理难容,即刻押送菜市口,就地正法,钦此!”
黄克缵,徐伦几个人顿时吓傻了。还没向皇上奏报,就把要犯给杀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公公,圣上当真要杀了王登库,也不急于一时,等老夫觐见之后,再行定夺。”
“哈哈哈!”魏朝阴森森地一笑:“老大人,您见您的,咱家只能按照旨意办事。来人!”
几十个东厂番子冲了出来,把关押王登库等人的囚车几乎劫走一般,直奔菜市口,扬长而去……
硕托一案终究有了交代,晋商王登库作为幕后主谋,判处腰斩,王登库的兄弟,堂兄弟,长子,账房,一共二十余人,全数斩立决。而且是进京当天就开刀问斩,根本没有留下审问的机会,卯足了劲头的三法司、科道言官,一拳打空,几乎闪了腰。
他们只能把矛头对准了牵涉进来的刘一璟和李三才,要求即刻捉拿刘贺和李三多。
所有反东林党的势力大集结,弹劾奏折如同雪片一般,堆满了通政司。
就在张恪和黄克缵进京的第三天,就传来了李三才病逝的消息。有人说李三才是得知查到他接受巨额贿赂,忧惧而死,也有人说他干脆就是服毒自杀。
首辅方从哲并没有就此放过李三才,而是派遣三法司前去抄家,经过清点,李三才的家产竟然超过五百万两之巨,比起以贪婪著称的严嵩,还要多了一倍!
李三才督淮期间,就是靠着巨额的钱财,笼络大量官员士绅,结成庞大的东林党,也难怪东林点将录里面把他列为头一号的托塔天王!
按照道理说,抄查李三才。正好能顺藤摸瓜,继续狠狠打击东林党。不过方从哲的运气也太差了一点,就在查抄的折子送到京城前三天。他被人狠狠参了一本。
给事中惠世扬参奏在朱常洛病重期间,鸿胪寺卿李可灼进献红丸。次日泰昌帝暴毙。而李可灼是方从哲推荐,服用红丸也是方从哲答应的。由此惠世扬攻讦方从哲暗害先帝,口蜜腹剑,其心可诛。
惠世扬是东林干将,他的奏折老方最初并没有在意,他本以为自己占据天时地利,东林党不过是砧板上的肉。
哪知道东林的反击比想象的还狠,内阁次辅刘一璟在惠世扬上奏之后。也上书请辞。
他的奏折之中,先是追思东林党如何保护先帝,保护陛下,同郑贵妃殊死斗争,为此罢官流放无计其数。转而提到东林书院虽然接受一些捐赠,并没有数百万之多。而且钱也用到了正路。
言下之意就是东林党为了保护你们爷俩,才花了这么多钱。
最后刘一璟则是不怀好意地提到了红丸,他和方从哲侍奉先帝之后,方从哲一意主张,他才不得不同意。谁知先帝转过天驾崩……刘一璟泣血陈词:“老臣岂有弑君之心,元辅竟怀歹毒之念!”
刘一璟用他最后一份奏疏,把他所有的政治生命都燃烧起来。铸成一支淬毒的利箭,对方从哲进行了致命绝杀……
看到了这份奏折,小皇帝朱由校也不由得想起东林党对他们父子的种种回护,潸然落泪。在一旁侍奉的王安趁机进言,说市井只知方首辅,不知朱皇帝。
按照惯例,官员被弹劾都要在家等着处理,方从哲按照惯例上了请辞的折子,结果小皇帝没有立刻慰留。
一瞬间方从哲也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他只能老老实实请辞,一瞬间大明的首辅和次辅全数辞职。内阁硕果仅存的大学士韩爌也被盯得满头包,失去接任首辅的资格。
又经过一番较量。有三个人补充入阁,一是东林老前辈叶向高,二是天启的老师孙承宗,这两位都是东林的人物,至于第三位,则是新进的礼部尚书顾秉谦,他越过韩爌,接任次辅,位列叶向高之下。
四位大学士,东林党依旧占了三个名额,看起来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势力。东林党的巨头们正想着喘口气,可是一个爆炸消息传来,把他们全都炸得晕乎乎的。
司礼监首席秉笔提督东厂,内廷二号人物王安被逐出京城,发配凤阳看守皇陵。他的位置被魏忠贤接任,魏忠贤留下的御马监掌印则是落到了王体乾的手里。
王安不光是内相之一,更是东林党和天启沟通的管道。不要小看太监,他们天天跟在皇帝身边,能不停地说小话,潜移默化,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东林党本来想支持王安干掉张晔,把持住司礼监,他们可就天下无敌了。
哪知道王安竟然被干掉了,内廷掌印张晔,厂公魏忠贤,全都看东林不顺眼,日后的麻烦可想而知,东林宁可失去一位大学士,也不愿意失去内廷的强援。
宫里的风,内阁的云,从此之后,不知道云要飘到谁的头上了。
……
人逢喜事精神爽,刚刚出任厂公的魏忠贤高兴地拉着张恪的手,满脸堆笑。
“永贞,说起来王安贼子倒台,还要多谢你啊!咱家把你送的黄金献给主子,主子赏赐了宫里的贵妃,龙心大悦啊!王安光知道把內帑送给那帮大臣花,帮着他们买好,忘了奴才的本分。”
张恪微微一笑:“公公,这样的人是要不得的,倘若公公不愿动手,张某愿意代劳!”
魏忠贤眼神玩味地看看张恪,笑道:“狠心咱家是能下的!永贞,还是说说你的事情吧,陛下要把辽东大事托付给你,你可要担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