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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八点。我在闹钟声中准时睁开眼睛。用三秒钟适应眼前的黑暗，掀开被子坐起身，大脑中一片空白。我每一天都这么醒来，简单的洗漱之后开始发呆，心情和生活一样，沉默而无言，单调的像一条线。

这，却是一条断了的线。从半年前开始，我的人生就断成了两截，过去的一切都丢失了，只剩下灰白色的现在。医生说我是因为头部受到剧烈撞击而失忆，七爷则说我会像电影里那些失忆者一样，有一天会忽然想起一切。

七爷，在野外捡到并收留了我的人，是我现在的老板，附近一带黑白两道上手眼通天的人物。因为有一个几乎覆盖了整个后背的黑虎纹身，所以人称覆皮虎。七爷是个手狠心细的人，收留我之后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没什么异样就把我留在身边干活了。

我在七爷手下有四个月了，所谓干活，实际上就是个司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安排出一次夜车。工作既没有什么危险，我也接触不到七爷团伙的核心，除了供吃住之外，每个月倒也有几千块的工资。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心情和生活一样，单调的像一条线。可是今天晚上，我的心却罕见的泛起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悸动，从睁开眼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今天晚上的工作会出意外。我的工作仅仅是开车，虽然我失忆了，但是却有一手好车技，这四个月里我开车从没出过意外，这也是七爷留下我的主要原因。

今天的晚饭要比平时多用了三分钟，用来调试心情了。之后像往常一样，准确的时间熟悉的路，准时到了单位。所谓单位，实际上就是七爷手下们的一个据点，租了一个破旧小区的后院。院里有两辆大车，一辆大货一辆公交，还有几辆小面包和一群满脸横肉的混混。到了之后，我被告知今晚要开公交车。

和之前的工作一样，我需要晚上九点半开上那辆公交车，从单位开到郊外的工业区，停在某个地方进行装卸之后再把车开到七爷租的另一个院子，然后下班。整个车途也就两小时左右，途中不用停车搭载任何人，车上的乘客都是自己人伪装成的。而在工业区需要装卸的东西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也从没打听过。

九点半到了，我们七八个人上了车。今天带头押车的是吉哥，七爷手下最能打的手下之一。吉哥也是最好色的，他押过我车三次，每次看到路边有等车的年轻女孩都要我停车载人，那些不明真相的女孩以为等到了一班迟到的公交车，上车之后才知道自己踏进了狼窝。吉哥也确实很过分，如果上车的女孩漂亮，他真的就直接上手调戏，有一次差点真的糟蹋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学生妹，最后还是我出手制止的，所以吉哥看我挺不顺眼。

天已经黑透了，驶离城区之后的公交车好像一只掉入了墨水的萤火虫，用微弱的车灯剪开粘稠的黑夜。车速极快，周围的黑暗却依旧无边无际。这条漆黑的没有路灯的路还得持续行驶五分钟，才能到达有路灯的工业区。

偶尔对面也会驶过来一辆同样夜行的车，远光灯晃的人心烦。

“妈的，再过来车，开远光给我往死晃！”吉哥被晃的受不了，气得破口大骂。

“这车电路有问题，切远光容易短路。”我淡淡的说。或许我的视力有异于常人吧，那些迎面而来的灯光并不会对我的眼睛造成刺激，所以我不想开远光灯去晃对面的来车。第一危险，第二会可能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吉哥一开始没吱声，只是冷冷的瞥了我几眼。可是过了片刻对面连续驶来三辆车，都开着刺眼的疝气大灯，把公交车内的人晃的直眯眼。

“我x他妈的！开大灯，给我搞他！”吉哥腾的一下子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大骂。

我也觉得对面确实有些过分了，于是切了大灯，可是只听“啪”的一声轻响，车灯并没有亮，全灭了。果然电路出问题了。我立刻减速，在路边缓缓停车。

“石头，车坏了？”黑暗中吉哥大声问我（因为我沉默寡言，大家都叫我石头）。

“保险丝断了，我这就换备用的。”我沉声说。

三分钟后，我换好了保险丝，可以继续行车了。但是我迟迟没有提速，莫名的本能让我放缓速度黑暗中，我的目光穿过车厢看向黑暗的路边，隐隐有个黑影，有人站在路边拦车。

坐到座位上，重新打开车灯。果然，路边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孩，灯光把她的脸映的苍白，白到看不出这个人是美是丑，白到只剩下森森的鬼气。

吉哥一下子来了精神，说：“开门，快让这妹子上来。”

我很无奈，但还是打开了车门，深秋的风随着黑夜一同涌入车厢，然后是那个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孩。吉哥嘿嘿笑了几声，没有说话，一双眼睛色眯眯的在女孩身上下扫动。

女孩上车之后想投币，却没找到投币箱。迟疑的时候吉哥说话了，“妹妹，我是卖票的，往这来。”

女孩愣了愣，往吉哥那走去。我无奈的耸了耸肩关门开车，心想吉哥这次最好别那么过分。可是片刻之后，我听到身后的车厢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我急忙刹车，同时看向后视镜，发现扯脖子惨叫的人正是吉哥，其余的混混也是脸色惨白的哆嗦成一堆。我立刻发现了他们恐惧的源头――车厢里的女孩，不见了！

我的心也是一哆嗦惊了一下，但是随后我就冷静下来。安全第一，我先是靠边停车，然后站起身来走下座位。这时候我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认为女孩其实还在车里，只是因为我的后视镜角度问题，刚才没看到她。

然而，冷气森森的车厢内，除了我们七八个人之外，根本没有什么长发女孩。我不知道，刚才在我启动车的时候，吉哥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愣着干啥，开车！开车！”吉哥大声喊叫着，同时把手伸进自己的衣领，摸索了几下扯出一个玉佛。我却看到，那玉佛表面有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污浊黑色。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开车。或许是因为失忆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我生性如此，从那个长发女孩上车到诡异消失，整个过程我都没有感觉到过分的诧异和惊慌，反倒连在此之前那莫名的心悸都消散不见了。似乎似乎我对这种超自然的诡异现象见怪不怪！记忆可以丧失，但是习惯却不会，我这么想。

车继续开，车厢内蛰伏着一种沉默的恐惧气息。原本有人小声讨论刚才的一幕的，却被吉哥气急败坏的制止了，所以到最后整个车厢陷入了死寂。

我把车开的飞快，几分钟后离开了那条漆黑无灯的路，驶进灯火通明的工业区。路两边不仅有明亮的路灯，那些工厂里的建筑也亮着无数的灯。吉哥他们好像也甩开了心里的阴影，开始有了声息。这时候七爷给吉哥打了个电话，吩咐一些事情，吉哥似乎也瞬间还了魂一样，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紧张，一切对答如流。

又过了片刻，吉哥让我减速，最后把车停在一个厂区的侧门口。有几个人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吉哥把头探出窗口，吹了个口哨。两边的人没有过多的交流，车下的人先后抬上车四只蒙着白布的长条箱子。放好箱子，吉哥看都没看一眼就用一张巨大的黑色帆布把它们遮了起来，和对面带头的人低语了几句，就让我开车往回走。

启动车转弯的刹那，我的心猛然一沉，前不久的心悸感再次弥漫心间。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头脑中一片空白，有种来自习惯的力量告诉我，危险！有危险！

与此同时，公交车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轻柔而幽邃的叹息声。

“我来补票了。”女人的声音从车厢后边响起。

紧接着是帆布滑落、木板崩裂的声音。可是我没有丝毫时间看后视镜，因为在车灯的照射下，我看到前边不远处路中间，笔直的站着四个人。

车子因为紧急制动而发出扭曲的嘶吼，车厢内同时响起吉哥他们慌乱的惊叫声。我的全部注意力却在那四个人身上，面对直撞向他们的公交车，这四个人依然站的笔直！因为距离的急速拉近我可以看清楚他们，他们穿着同一款式的衣服，或者说是统一的制服。那是一种白色的宽松长袍，领口、袖口处有着大片奇异的花纹，也或许是符号，总之这绝对不是现代人该穿着上街的衣服。

刺耳的刹车声中，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米了！我看到四个人中站在外侧的两人忽然蹲下身来，同时伸出右手，掌心按在地面上。恍惚间，我看到一束束明亮的光纹从他们的手心之中蔓延开来，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复杂的图案，而那光束图案迅速蔓延，覆盖了以那四个人为中心的一大片公路。当嚎叫的公交车冲进花纹的范围内时，车辆忽然丧失了全部的动力和惯性，竟然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四个人面前，好像撞进蛛网的飞虫、陷入泥潭的幼鹿。

我看到四个人中有一个人对着我微微笑了笑，说：“不留活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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