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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两边,响起一阵山呼海啸一般的狂喊之声!
多少女真军马,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条宋军舟船,在易水河上奔行得疾若快马,分开滔滔波浪,狠狠向着拦河水城方向直撞过来!
沿河十余里,宗弼主持布置,蒲鲁浑坐镇指挥,夹河布列下何止五六千射士,却被宋军船队一路横冲直撞过来。不管是那些部族军人马,还是被蒲鲁浑倚作干城的渤海强弩手,都被宋军船队打垮。而宋军几十条舟船,就这样直直冲到最后一道拦河水城防线之前!
在拦河水城之前,布列在两岸至少一百多条木筏和小舟之上,密密层层的都是准备上前搏战夺船的军马。但是却无一艘木筏小舟在这个时候冲上前去。就连站在岸上督促这些乘船而战之士的女真军将,这个时候都只是呆呆的看着宋军船队直撞而来,忘了以他们的残暴手段森严军法驱使麾下上阵。
而在拦河水城之上,那一道大半人高的胸墙之后,以苍头弹压为主力的守河军马,忍不住就发出了巨大的呼喊之声。每个人都脸色苍白的注视着宋军舟船在眼前越来越大。有些苍头弹压还下意识的退离了胸墙,似乎有跳到水里逃避这条怒龙也似舟船的冲动!
而在这个时候,背后易县城方向也响起了金鼓之声,震天动地。而防备易县城守军的女真阵列也鼓号之声沉沉响动。甚而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易县城中守军也在这一刻准备出阵而战,接应这些援军的到来。这场战事,终于到了最为高潮的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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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镇拦河水城之上的一名女真谋克合撒兀,马上而战,向来是一名悍将。而步下列阵而战,也极有韧性,曾经在一次在攻拔辽人城池的战事中,率领二百余名女真甲士,生生挡住了城中上千辽人铁骑的反击,击退辽军之后,还乘势而上,带领几名勇士奋勇先登。
正因为合撒兀向来表现如此亮眼,今年不过才二十一岁的年纪,就被授以谋克之职。还是宗望亲领猛安中的一个谋克,这般岁数就管着三百多户女真族人,二百余名身经百战的女真甲士,更有依附于这个谋克的五六百辅军和持役生口。
宗望将合撒兀的谋克派给宗弼,宗弼又赋予了他守备拦河水城的重任。合撒兀亲自率领选出了一个蒲里衍女真甲士与二百苍头弹压坐镇水城。不管是宗弼还是蒲鲁浑,都觉得合撒兀这里是最让人放心的一环。
可是这个时候,合撒兀也是脸色苍白,望着这横冲直撞而来的宋人舟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拦河水城虽然是巨大木排钉封在一处,下面还密密层层打下了桩子。可是站在水城之上,仍然随浪起伏。合撒兀这支女真精锐只觉得脚下没根,十分气力最多使出三分。虽然不管是宗弼还是蒲鲁浑让他们守在这里绝对是看重重用,这支女真精锐却士气不甚高。只盼前面布下的那么多军马就能将宋军舟船拦住,不用他们亲自上阵。
只要离了水面,双脚踏实陆地,南人就是成千上万,合撒兀也只是不惧。只要不在这该死的水上而战!
但是现在,再赶鸭子上架也只能撑持到底了。合撒兀虽然仍是一副通古斯种细眼大脸的模样,却是女真人中难得身高接近九尺的巨汉,肩宽背阔,站在胸墙之后有如一道铁塔也似。他着了魔一般的死死盯着那条挟着一往无前气势破浪而来的南人舟船,下意识的四下张望,似乎想找到一些能阻挡住这条舟船的办法。
在他的视线当中,水城之前两岸泊着的小舟木排上的军马不足恃,水城之上那些眼神慌乱,下意识的纷纷退离胸墙的军马不足恃。
合撒兀甚而看见在北岸之上,数百女真甲骑真拼命疾驰而来,当先正打着蒲鲁浑的旗号。这几百名装备完全的女真甲骑,放在平日,足可冲突万军。激战当中,看到这样一支援军到来本来是最能让人安心之事。可是现在,合撒兀也觉得他们也不足恃!
在合撒兀视线当中,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也拼命向着拦河水城方向赶来。这却是杨终留在附近的两部渤海强弩手,更有十余台支架在牛车上的床弩。这个时候两部渤海强弩手正用最快的速度沿岸展开,将载着床弩的大车从牛身上卸下来横置,几十人拼命掘土埋住车轮稳定车身,更有射士发疯一般在转动绞盘上弦,一支支铁枪也似的巨大弩箭,眼看就要装上床弩!
再向东望远一些,就能见戴着尖顶皮帽的杨终亲领的那三部渤海强弩手残剩军马,也绕了一个大圈,避开河道上宋军舟船的杀伤,也在飞速的回赶过来!
看到这番景象,合撒兀仿佛才从梦魇中惊醒过来。这场对于女真战士太过陌生的战斗,还有得打!只要这条拦河水城,能拖住这些宋军舟船!
合撒兀猛然扬起长刀,劈面两刀就将两名从胸墙前退下来的军士砍翻,其中一名甚而是真女真甲士!
“站定了!谁要敢退一步,这就是下场!”
合撒兀的怒吼声在河面上回荡,依托着胸墙的数百守军脸色铁青,死死望着越冲越近的那条南人舟船。
拖风纲船本来是黄河上的一种常见的中小型船只,船身宽平,吃水甚浅,再大一些,就算是夏季水涨,这易水上面也无法航行。但是奔行在易水之上,当冲到这些女真鞑子面前,从拦河水城上望去,却是有如一座移动的山岳般直压过来!
几百名女真甲士与那些苍头弹压,在宋军舟船距离拦河水城不足一二十步的时候,都不约而同的丢下手中军器,死死抱住了胸墙木桩。几乎每个人都闭上了眼睛,只等即将到来的剧烈冲撞!
而在岸上,无数双目光同样死死的注视着这里,只等宋军舟船撞上拦河水城的惊天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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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先舟船,始终是李俊的那一条船。
李俊已经从舵手位置退了下来,再度站在船头。十五六名穿着软装水靠的军士都集中在前,都蹲伏下来,死死抓定各种可以固定自身的地方。
两舷射士这个时候也全部都趴了下来,同样紧紧的抓住舷板。
十余名桨手,仍然在拼命扳动木桨,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蹲在船头,从张挂的熟牛皮缝隙中向外观望的李俊身上。
这个时候船行速度已然甚快,冰凉河风从各处缝隙中呼啸穿过,带着雨水打在每个人脸上都觉得生疼。每一次浪涌,在这样速度下拍在船身上,都让舟船剧烈起伏震荡。如果保持这样速度的话,撞在拦河水城之上,至少猬集在船头准备搏战的军士,没一个能保住性命!
李俊死死的盯着前方,两岸敌军,水城上胸墙后的那些鞑虏,全都视若无物,心中唯有船只与水城之间的距离变化。
突然之间,李俊声嘶力竭的大吼:“横舵,倒桨!”
船尾舵工猛的将舵一摆,而十余名船工,也同时倒扳木桨!
在岸上成千鞑虏的注视之中,就见这一条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的南人舟船,猛然一震,船身打横,十几把伸出舷外的木桨从原来顺流而扳变成顶着汹涌水流扳动!
十几把粗大的木桨,在船速加上水流共同的力道下,桨身在这一瞬间都变得弯曲。十几名桨手满脸涨得血红,身子几乎仰躺在船板上,在这一刻用尽全身气力在与这易水搏斗!
啪啪两声巨响,竟然有两支木桨断裂开来,而在距离拦河水城不过七八步的距离之际,这条拖风纲船终于横斜半个船身,速度也减缓下来。然后就重重的撞在拦河水城之上!
蓬的一声巨响传来,压过了水声,压过了宋军和女真军马的金鼓号角之声,压过了在这一瞬间爆发的惊呼呐喊之声!
炸裂开来的木屑满天飞舞,整座拦河水城从中间拱起,连深深打入河底的木桩,都被带了出来!
正当船身冲击之处的二三十名女真甲士与苍头弹压,再也抱不住胸墙,被震得弹起几尺高,手舞足蹈的就滑落下河。而旁边的鞑虏,同样震倒下了一大片!
距离不远的合撒兀适才紧闭双眼咬定牙关等待冲击,巨震之下也差点撒手,最后怒吼一声合身前扑,脑袋都狠狠的撞在了胸前木桩之上,震碎了两颗牙齿,这才没有被震翻倒地!
而在这条拖风纲船之上,适才一下撞击,船头连着侧舷一部分,同样被撞得粉碎,张挂的三层熟牛皮都在冲击中脱落,被猛烈河风高高吹起,飘飘摇摇向后落去。
船上军士也在这一下撞击中手舞足蹈的飞起,多少人撞得头破血流。李俊也只觉得自己仿佛如在瓶中被狠狠摇荡的一颗球一般,在船头滚来滚去不知道冲撞了多少下,好容易身形停下来,就不顾伤痛抬头向前。
李俊头顶不知道什么地方撞破了,鲜血披洒下来,举目望去,所有景物都变得一片血红。
在这片血红之中,可以清楚的看到船头张挂已然脱落,这条拖风纲船已经深深撞入拦河水城之中!被船身所撞中的一座巨大木排与其他木排的钉封已经被震脱,整块木排半拱起来,穿透木排的巨木上半截就成为胸墙,下半截就钉入河泥之中以为稳固。这个时候这些巨木都被从河泥中拔出,上半截胸墙斜斜指向空中。
似乎一头潜藏在易水河底的巨兽被李俊驾船撞翻,那道斜指空中的胸墙,就是它脊背上的剑刺!
惊天动地的呼喊声中终于传入了李俊耳中,他挣扎着爬起,随手摸起地上的一把短剑。也不看是不是有儿郎们跟上,怒吼一声,就踏过破碎的船头,跳上了拱起的拦河水城!
“杀鞑子!冲出一条路来!”
而七八名军士这个时候也挣扎着从船上各处起身,吼声如雷的紧紧跟在李俊身后。
“杀光狗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