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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一老一少上了龙虎关北边的螺丝岭。
望着眼前这杯荒土,一阵无法抑制的悲痛涌上心头。老三怔怔的看着坟堆,浑身颤抖。这里埋葬着钟老头。
山上杂草高及人头,这里人迹罕至,但墓上几乎没有杂草,看得出老钱经常来修整。
老钱在墓碑前摆好祭品,点上香和蜡烛。两人恭敬地鞠了三个躬,再蹲下,一张一张烧纸钱。
这两年,变故的阴影一直压在师徒俩的心头喘不过气来。老钱病退搬来这里,隔三差五来扫墓,就是为了赎罪。而老三,一个劲地游山玩水,也是想用匆忙和疲惫挤压回忆的空间。
两年前,勘探队承接了一个外包项目,到龙虎关勘察铁矿,师傅老钱带队,一行九人,在龙虎关附近螺丝寨落脚。老三和老钱搭伙住在一个独身老头家里,村里人管老头叫钟老头。老钱令老三管伙食,振振有词说:孔夫子说“三人行,小人受苦”。
老三读过《论语》,怎么也记不得孔夫子说过这话。
钟老头鳏独一生,吃饭穿衣不讲究,自跟他们搭伙后,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开怀。他懂医道,自己上山挖草药精心泡了好几坛药酒,乱七八糟的相当诱人。老三想喝酒了,就在寨子里买一只土鸭什么的,先爆炒,再文火慢慢煮,搁好多好多的大蒜、辣椒,辣得钟老头七窍生烟,准去屋里抱了酒坛子出来,那叫一个畅快!
勘探队秋天去的,冬天时,有天老三从山坡上摔下来,当场晕了。醒来觉得浑身都痛,特别是左小腿痛得想死,估计骨折了。钟老头闻声赶来,先念叨几句,伸手在老三流血处摸了摸,血立时止住。然后说:“胫骨开裂了。”
随后钟老头拿出破旧的铝制水壶,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在壶口鬼画符一通,含了一大口水“扑”地喷在他胫骨开裂处,双手在其上摸索、拿捏,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开裂处的青肿痕迹蓦然消失了,疼痛感也随之而去。
隔了几天,老三跑几十里外的镇上买了一件羽绒衣送给钟老头过冬。结果老头捧了羽绒衣,眼泪花子都快出来了,非要认老三做义子。
后来,勘探队在钻探取样时,发现了青膏泥和汉砖,还取出了一块杂有斑纹的深青色‘山玄玉’。那种一般玉石是古代诸王或开国公的佩玉。师傅老钱判断地下有一座古墓。大家都动心了,决定挖古墓。挖了一个星期,终于挖到了墓室……
墓室离地面有十多米深,他们挖了个斜井,打开墓室后,大家都得意忘形,一个一个钻进去。
古墓是“黄肠题凑”葬式,用剥了皮的黄心柏木以向心方式紧密累叠成厚木墙,中间摆放着棺木。这个格局,当是汉代长沙王吴芮的墓。吴芮是汉刘邦所封的异姓王中唯一幸存的诸侯,其位传了五代,最后因没有后代而终。
进去不久,大家就感到头晕脑胀、恶心想吐。老三胆小走在后头。
墓室由墓道、甬道、南耳室、北耳室、中室和后室六个部分组成。中室是一个宽大的厅堂,中间放置了大量的金、银、玉石、陶器等物。已经发黑的题凑木与椁壁板呈垂直方向垒砌于椁室四周,直达墓道尽头。大家欣喜若狂,打着手电四下找值钱的东西。昏头昏脑里,不知是谁触动了秘密机关,顶端的题凑木开始一根接一根的往下掉,如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般。只听见老钱喊:“不好,快出去。快跑!”
众人还在迟疑,离甬道最近的老三被老钱猛推一把,连滚带爬逃出老远,等坍塌声小了一点,他脑袋清醒了一点,发现老钱他们都没跑出来,就着地上的手电筒光又回头去找。惊慌失措中他绊了一跤,发现老钱的腿被木头重重砸伤,动不了。老三手忙脚乱地搬开几根大木头,拖着老钱躲入甬道。进入甬道时,一道白影飘来伸手在老三左胸轻轻一点,他只当是眼花,拖着老钱往前挪。甬道有一人高,长达十余米,尽头,一块长方形塞石将路堵得严丝合缝,怎么也推不动。
“我们出不去了!”老三无望地瘫坐在地上。不断砸下的石块、泥土将地宫里散落的手电筒光埋没,甬道里黑漆漆的。一个叫王武胜的同事误打误撞闯了过来。
“他,他们呢?”老三牙关打颤。
“都,都被石头和泥土埋了。”王武胜也是张皇失措,“我们快想办法逃出去,这里也要垮了。”
老三掏出打火机点燃,一只手摸索冰冷的石门,那是种绝望的冷。
打火机的火焰摇曳着,那一缕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即将熬尽的生命灯油。
老三灵智一闪,朝打火机火焰倾斜的对面摸去。风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摸索过去,赫然有一个洞口。
“师傅!”老三急喊。
“是个盗洞。”老钱爬来一看,马上作出判断,“快,爬出去。”
“师傅,你先爬。”老三去拽老钱。
王武胜已迫不及待钻进去了。盗洞有十来米长,爬到洞口时,旁边伸来无数漆黑的手,惨白的月光下,只见前面一个圆乎乎的怪物,有脚盆大,中间有一个血盆大口。一只漆黑的手抓住了他。
王武胜拼命挣扎,抠进泥石的手指被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那些枯手像一根根扭曲的木炭,没有皮肉,只有黑漆漆的骨头和一些暗绿的藤类东西缠绕着,散发着恶臭,它们似乎有种灵感,从石缝里伸出,不停地晃动,沾上东西就攥紧收缩。怪手的力道非常大,眼看他的身体一寸寸陷入怪物的血盆大口,渐渐被紫黑的血水淹埋……
老三推着老钱在洞子里爬,到了洞口,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一只枯手触及老三的手臂,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绝望之际,一道黑影电闪而至,嘴里发出一身长啸,手里一根拇指粗的竹棍左挑右劈,犹如一把利刃,将一只只黑手砍得七零八落,躬身将老三和老钱提溜出来。
来者是钟老头。这时,旁边笨重的钻塔轰然倒塌,钟老头将老三和老钱扔出去,数吨重的钻塔滚下来,砸在了钟老头的左腿上,鲜血喷洒出来,他勉强坐起来,手指飞快地在大腿根点了数下,喷射的血止住了,脸色还是苍白如纸。
等老三爬上来,钟老头已气若游丝,眼见气数将近,他取下颈上的护身符,“戴好。去,去蕨子坪找我师父盘……”
往事真的不堪回首!
下山时,老三突感一股冷气涌进心口,全身顿凉,好像犯毒瘾样直哆嗦。老钱看他不对劲,急问,“怎么了?”
夏阳火辣辣的,老三身体里却像结冰一样,意识也似乎要停滞了。突然,耳畔飘过钟老头熟悉的声线,由远及近,飘忽而来……
好半天老三的身体才回暖,意识也变得清澈。看到他脸色恢复了正常,老钱问:“是不是心绞痛又犯了?”
老三没有回答,而是着魔般径直穿过一片杂草,下了一道坡,在一株野葡萄藤前站住。一股中人欲呕的奇臭发出来,野葡萄枝繁叶茂的藤蔓下,有一棵特别大的蘑菇。这棵蘑菇五彩斑斓差不多有只脚盆大,上面的斑点有如青春期孩子长满粉刺的脸,厚厚的,中间有一个小脸盆大的洞。
“乖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蘑菇。不知道能不能吃?”草丛里怪异的花,令老三想起那晚看到的血盆大口怪物,其形状非常相似。这就是那晚吞噬那名同事的血盆大口!肯定是了!他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寒凉,脑海里闪出许多凌乱的图像……
老三鬼使神差般钻进野葡萄藤下,拔开一丛杂草,用劲一推,一层泥土和石块应声而坠……赫然露出一个宽约半米的盗洞,洞口零散弃着多块带有菱形花纹的古砖头……这是当年他们逃出生天的盗洞。
老三拿******刨开一层层泥土,挖出一个陶盆,通体棕黄色,釉色发光。他扯了把湿漉漉的草擦拭陶盆上的泥土,这个陶盆古朴、沉郁,釉色均匀,透露一股浓郁的汉代气质。
这是个横穿古墓的盗洞,比他们当年打的竖井高明得多。刨出的这个陶盆从古朴的式样和保存的品相来看,当是汉代的古物。
老三和老钱不约而同地打了寒战,猛是摇头。老钱犹如骨鲠在喉地问,“你,你是不是中邪了?你怎么知道盗洞在这里?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冥冥之中,我好像感应到老钟头在指引。”老三说。
老钱说,“鬼扯淡!”
回到老钱家里,老三用毛刷蘸清水将那只陶盆清洗干净。陶盆不仅釉色均匀,盆体上还有S形的纹理,这应该是瑶族人崇拜的蛇图腾。
“这图案像是蛇。”老钱凑近陶盆仔细看那S形纹理。
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里,就有两个蛇身人面的图案,据说是老祖先伏羲和女娲的交尾图。图案里,他们的蛇身交合在一起,呈双螺旋状紧紧地缠绕。
当晚,老三睡得很不踏实,梦到一只黑色的毒蝎缓缓爬上他的腿,尖尖的螯针刺入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