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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珠是被一阵鸟啼吵醒的，这感觉很奇妙，仿佛间已经有了好长时间，没有这种人类的体验了，上一次沉睡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不疲乏却没有一觉醒来的惺忪的轻松感，而现在，就好像是一个缺失的部分终于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恍然间，想起了很多事情撄。

从她诞生于神界，到人间短暂却又繁花迷眼的十几年，甚至到后来她又重新回归天界，又堕落成魔，这一幕幕的记忆，又重新回归到了自己的体内，就像从未离开。

这所有的记忆里，最多的就是那一个白色的身影，她追逐这，仰望的，爱慕的，她从未像此刻这样确定，她爱着她，不同于被动的接受一段记忆，现在的苏明珠，十分清楚自己的情意。

昏厥前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眼前，扰乱了苏明珠迫切的想见到云无垢的想法。

温盛景他……他怎么样了？

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熟悉的地方，透过纱窗还能看见那十八曲桥，隐隐约约的树影将视线阻隔，再看不到别的东西。

还是在苏府偿。

沉思见，一个玄衣身影走了过来，他的步子很慢，一步一步显得格外笃定，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一个极其自负的人。

他从后堂转出来，好像一开始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才第一时间知晓了她醒来的事实。

苏明珠眯起眼睛看着，看清了他身形，心中嫣然一动，是温盛景么？

不，不是他。男人走到她的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是七言，不是温盛景，他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她。

这个男人的眼神冰冷，仿佛只是单纯的打量着她，和打量一个花瓶，一个茶盏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想弄清楚她的样子。

也不是七言…….那就是……

“你是穷奇。”苏明珠心底一沉，对上他毫无波澜的目光。

被唤作穷奇的男人，头微微侧了侧，开口，声音同温盛景别无二致，“你是九霄神女，我知道你，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他顿了一顿，似乎在努力理清思绪，“那时你刚降世，都没有参加过那场仙魔大战，不过你的父母参加了，并且……他们死在我的手上。”

苏明珠面无表情，他指望能看见什么反应呢？

“温盛景在哪？”这是她下的最错误的判断，既然已经知道温盛景确实只是凡人，怎么还会对她的身世有所怀疑呢，不是七言是温盛景的分神之人，而是温盛景是穷奇的分神之人，结果就是这么简单，只需调转一下，可是她还是被骗了。

说不出来心头是什么感觉，太复杂，苏明珠也知道，此刻不是想这些的好时机，当务之急是弄清温盛景的现状。

“他啊……”穷奇手指轻挑，摸摸眉骨，明明是一样的面容却带着截然不同的冰冷气息。

“他是我的分神之人，以他魂魄，修补我的魂魄，我醒了，他自然不会再醒，不过身体还在，若你喜欢那副皮囊，我可以给你。”

穷奇说的无聊，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他又重新靠近苏明珠，“不过，你需要么？我醒来的那一刻，就拥有了温盛景的全部记忆，他对你的感情……”

穷奇坐了下来，威压袭来，苏明珠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我全部都拥有，包括，你们曾经做的事情……”

说罢，他一下子将苏明珠按在床上，手紧紧地桎梏住她的腰身，大力的吻了上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野兽般的撕咬，没有情感，更像是单纯的占有，或者是品尝。

苏明珠无力抵抗，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诞生的懵懂时期，就像是当初面对祁无缺。可是现如今，她的修为在三界中，己经是排的上号的，怎么还会被穷奇压制得这么彻底？苏明珠暗暗心惊，上次仙魔大战，对阵过他的上神都已经陨落了，包括她的父母，竟是没有人在知道他的深浅，何况，能布下一个千年棋局，只为重生的人，怎么可能只做了这些事情。

思维上的混乱，让苏明珠的狐疑盖过了身处险境的惊慌，以至于穷奇倍感无趣，狠狠咬了她的嘴唇一下，就放开了她。

苏明珠吃痛，目光对上他的。

“和记忆中的不一样。”品评似的，穷奇站了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他当时的感受了。”

苏明珠冷冷地看着他，“即使记忆相同，魂魄共享，你们终究不是一个人。”

“一个人？你说对了，我从来只是一个人，因为温盛景他，充其量只能我的一个影子。”

说罢，他皱了皱眉，仿佛很不满意什么事情，又道，“在天界不堪一击的情况下，竟然还让祁无缺钻了空子，至今退守深渊之殿，真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穷奇看着苏明珠，“你是魔，便是我的部下，明日便随我回深渊之殿。”

“我若是不呢？”苏明珠毫不示弱的回视。

“我想，你不会想要温盛景在魂魄离体之后，肉身也毁灭殆尽。”

说完，也不待苏明珠有什么反应，转身就离开了，这是威胁无疑，也是穷奇的作风。对于不肯屈服的人，不需要她的沉浮，只需要她的惧怕，找到弱点，一击必中。

这是统治了魔界久远的真正的魔主，无情，无心，冷酷，强大，为了消灭天界，可以做出任何事情，牺牲掉任何人。

等他走后，苏明珠左手攥紧的拳头缓缓打开，有一张攥起来的纸条，苏明珠缓缓将它打开，里面是温盛景的笔迹，只有寥寥几个字。

跟着他，置之死地而后生。

指尖火焰燃起，纸条在燃烧中化为灰烬。

风吹落灰烬，四下飘散，终于缓缓不见。

还是昨日的事情，苏明珠缓缓地倒下去的时候，温盛景一步上前，接住了她的身体。

七言想要张口说什么，却又是一段剧烈的咳嗽，小叶在旁边有些担心，却又不敢上前，他蹭到床的另一旁，将地上的留心丹小心的捡起，然后又默默地站到了一边。

将他的一系列动作收入眼底，七言眼底就转过一丝异样的不舍，今天过后，大概也只有这个孩子还记得自己，不是这个国师的面容，而是披着这个皮囊的，随时可能永远消失的魂魄。

“他也会继承我的记忆么？”

温盛景揽着苏明珠，话虽然对着七言说的，但是眼光却眷恋在她身上。

七言撑着一口气笑了起来，他看着温盛景，察觉到他说话语气中的认真，不由得微微差异道，“你的时间剩的不多了，你现在只关心这个？”

温盛景不言语，用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七言扫视了一眼苏明珠，淡淡的笑着，“不是他继承你的记忆，而是你的记忆属于他。”

“我现在不想跟你争论这个！”温盛景的语气转为冰冷。

外面的士兵已经悉数走进了屋中，对温盛景摆出防备的架势，他们从来听从的，都是七言的吩咐。

“虽然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但是若我鱼死网破，想要制造一些麻烦，也是轻而易举的，所以，告诉我，穷奇他……会伤害她么。”

“你放心吧，虽然他极其凶残，但是你既然对苏明珠有如此深的感情，他…也会受到影响，多加留情。”

温盛景这才隐隐舒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我…会怎么样？”

七言摇摇头，“这次我是真的不知道了，永远的死亡或者跟随他永生，没有先例，我也不知道。”

然后，察觉到自己已经支持不了多久了，七言冲着温盛景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你的存在只为了替他挡了千年之前仙魔大战的那场劫难，现在，履行你的使命吧。”

温盛景撇撇嘴，“什么使命，不过就是怕死之人的牺牲品罢了，何必说的那么高尚，人间有一句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是这样。”

七言咳咳的声音已经渐渐降低，似乎是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但还是勉强支撑着身子反驳道。

“这是你的命运，也是你的荣光，若不是穷奇大人，你一个*凡胎的人，怎么当得上一届之主。”

温盛景瞟他一眼，似笑非笑，“你以为我稀罕？”

他的心底怒极，若不是想到祁无缺的暗示，和清音真人的猜测，心里有一些计划，此刻他怎会在这乖乖地，听他废话，等着离魂离魄的一刻？

“穷奇大人的远见卓识是你等想象不到的…罢了，我何必同你多言，开始吧。”

就是这一刻，周围的人立刻摆出了一个阵型，像是演练了无数遍熟稔，只待一击必中。

默不作声的，温盛景解下自己的外衣，将苏明珠放到上面，同时悄悄的将一张纸条塞进她的手中。

明珠，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他站了起来，对着周围的人不屑一笑，“若是我真的要走，你们谁也拦不住我。”

看着因为这句话而如临大敌般的众人，温盛景笑出了声音，“不过刚好，我对履行什么命运的安排，刚好有一点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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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珠缓缓平复了一下心情，想着温盛景最后的话的用意，是什么？

她出神的思考着，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地步，她不允许自己第二次有什么失误，归根结底，她太过依赖别人。

之前是云无垢，后来是温盛景。

所以她害了云无垢，也害了温盛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云无垢，之前自己那样对他，甚至说出过那样绝情的话，如何会不让他寒心，苏明珠想象不到，云无垢用着什么样的努力，才能够，继续对她微笑。

幸好，她现在有着更头疼的事情去想，顺便以此逃避。

温盛景…….这真的不知道是两人的缘分还是孽缘了，也许，如果从一开始她不曾爱上云无垢，就不会有后来入人间历劫的事情，也就不会认识温盛景，不会被纠缠，彼此折磨，彼此相爱，尽管是由于咒术，最后彼此抱歉。

可是谁又能想象的到，那个人间帝都的风流贵公子，竟然是已经在上次仙魔大战被认为身死的魔主，穷奇的分神之人。

当真是世事无常，轮回之事，无法从道理上说清，或者说应该是气场的相互吸引么，有缘分的人不管经过多少事，不管是什么身份，总会被牵引到一起。

门被轻轻地扣响，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脚步刻意地放轻，有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感，苏明珠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小叶。

小叶面露不安，敲开了门之后，踌躇地站在门口，不知道应不应该走进去。

苏明珠皱皱眉头，向他招招手，“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吧，把门关上。”

由于方才穷奇给的威压太盛，她现在感觉多做一个动作都会疲惫，懒洋洋地吩咐道。

小叶默不作声，慢慢地移了进来，听话的关上了门。

见此情景，苏明珠感慨道，真是和青遥一样好用啊……

说道青遥，苏明珠突然楞了一下，似乎……从昨天开始就没有再见到青遥了。

所以，在小叶怀揣着心事，忐忑不安的走进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叶，青遥哪里去了。”

苏明珠本来只是很平常的询问，也没有期望能从一个孩子的嘴里得到答案，再者，青遥毕竟不是真的小孩，虽然有时候行为颇为幼稚，但是毕竟是被作为西海的龙王继承人来培养的，几百年的仙龄不是作假，苏明珠还真的不是特别担心他。

谁料，小叶愣了片刻后，竟然红了眼圈，在苏明珠的瞠目结舌中，掉起了眼泪。

话说，她从来都没有欺负过他吧，苏明珠看着小叶小声的啜泣起来，顿觉头大。

“喂，我什么也没有说吧，你哭什么？”

小叶心里很清楚，不是因为受到了欺负，而是曾几何时，会纵容他，关心他的那个国师大人已经不再了，好像就是昨日的事情，明明上午他还在用那么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晚间的时候，却只是冷淡的瞟了一眼他，然后…….在满是鲜血的环境中，独留他一人，带着他的士兵们出去了。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是从前在国师府服侍的下人…..

小叶听到他不含任何感情的声音，疏离而又陌生。

“留你一命，当成是给他替我办事的奖赏，若你将此间发生的事情外传，我随时可以收回这个奖赏。”

小叶只是颤巍巍的点着头，用力的点着，生怕他改变了主意，然后在看不见那人身影以后，飞也似地逃离了这里。

去哪儿？国师府就是他的家啊，小叶在马棚里偷偷地呆了一宿，只因为马儿最起码还是曾经熟悉的，活生生的马儿。

也不知道是怎么挨到的天亮，小叶从恍恍惚惚中惊醒，突然想到了，或许他还能来寻得一个人的帮忙，他也只能找她了。

苏明珠……他曾经孩子气的，那么地讨厌她。

苏明珠会关心青遥，可是他呢，以后再也没有关心他的人了。

小叶只是哭泣着，一言不发，不知道累，不管以后的事情，只是专注地发泄着，难过，亦或是恐惧。

见此情景，苏明珠不由得暗叹一声，他终究，也只是个孩子啊，人间的平凡的九岁稚童。

不再追问，苏明珠缓缓冲他招了招手，“过来，到我床边来。”

小叶一边啜泣着，一边走向她，站在她的床边，有一种等待被宣判的感觉，他来找苏明珠是为什么呢。小叶也说不出什么明确的目的，只是希望有一个人，还能注意到他，告诉他，以后的时间里，他也不必害怕……

“青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缺一个平常帮我办事情的人，你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苏明珠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说道，有一点像命令，而不像征求，小叶现在经历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正常稚童所能承受的，他不需要自己再思考，思考只会让他害怕，他只需要一个人来宣布，你归我管，反而更有安全感。

至于他最好的去处……一旦他们明日离开，满地的尸体，唯独留下他，一个毫无根基的曾经的小乞丐，他只会遭遇到更不好的事情。

不如就带走吧，日行一善……

而且苏明珠相信，冥冥之中，他们也是有些缘分的，以后的事情，慢慢考虑吧。

果不其然，小叶听闻先是不敢相信般，着急的点了点头，然后在自认为苏明珠不会发现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

抬起眼睛，怯生生地看着苏明珠，“如果……青遥弟弟回来了，我，还能跟着你么？”

小少年的眼神深处隐藏着恐惧，对未来的迷茫，害怕被抛弃的不安。

苏明珠心中微动，表面却不显。

“当然了，青遥那小子我可使唤不动，成天跟大爷似的。”

得到了保障，小叶才算真正的安下心来。

苏明珠想了想，伸手点上小叶的额头。被温暖的指尖触碰，小叶呆住了身形，不敢移动分毫。

感受着自己的精气在他体内流转，遇到的阻碍并不多，苏明珠暗暗点头，这小叶果然是一个天生的修炼苗子，不论是修仙修魔，都远比常人要快得多。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七叶竟不曾为他完成引气入体。

只有见惯了仙魔的人，才知道，这条路并不是想象中的终点，而是新一轮***的起点，想必，七叶是不想让他碰触的。

只是，情势不由人。

不管七叶之前是什么身份，他做了哪一些事情，最起码对于小叶，他是用了几分真心的罢。

叹息着，苏明珠将一丝神力顺着被精气打开的经脉，灌输进去，小叶先是反射性的抵抗了一下，然后僵硬地，缓缓地，放开，全身心信任着苏明珠。

不一会儿，他的脑袋上冒出了都打的汗珠，苏明珠也在这时缓缓地收回手。

“这样我就可以修仙了么？”

还没有等苏明珠开口，小叶就率先问道，不顾自己身体里的隐隐作痛，一脸渴盼地看着苏明珠。

苏明珠不由得哑然。

“你知道这些？你想要修仙？”

回答她的是小叶坚定的眼神，“我要修仙，我想要报仇。”

苏明珠好笑地问道，“报仇？他们是魔，我也是魔，甚至连你最尊敬的国师大人都是魔，就这样，你却想要修仙，自古仙魔不两立，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小叶的眼神暗了一下，“我……知道，我恨他们，我也不信神仙，可是，我不能用修魔，用国师大人那一派的修为去对付国师大人效忠的人，我只能修仙，我知道你是不一样的，你帮帮我。”

说罢，小叶直愣愣地往地上一跪。

这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

苏明珠闭了闭眼，“罢了，你起来，我教你就是了。”

小叶半信半疑，磨磨蹭蹭不肯起身。

苏明珠在空中虚画一圈，精力还没有恢复过来，如今使出来仍旧有些吃力。

裂缝出现，一个玉简从空中掉了出来，苏明珠挥手将它打向小叶，小叶虽然害怕，但是没有躲开，准备承受了一击。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那玉简碰到了他变成了一缕金光，消失在他的脑袋上，小叶只觉得，就在这一瞬间，他就会了很多法术，只是修为不够，还不能使用。

他抬头惊喜地看着苏明珠。

“便宜你了，你是不是猜到我曾经是上神？这可是好东西……”

苏明珠似笑非笑地说道。

“算是拜师礼吧。”

“什么……”小叶呆呆地跪着，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苏明珠对他的迟钝感到无语，又觉得这幅呆呆地样子，才真正像是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样子，于是好心提点他。

“人都说，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吩咐的事情你都是要去办的，再加上，这玉简可以说是仙家至宝，如今我给了你，你修炼的速度会比别人快百倍不止，这些，当不得你师父么，恩？”

虽是戏言，小叶却当了真，生怕她真的生气，连忙利落地磕了一个头。

“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