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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他心情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不由稍微抬起了头:“乔爷……”
他重新将我按回了他的怀里,就真的像对待宠物一样,修长指尖在我的发间一下一下的顺着,而后,他轻声说了句:“想知道?”
我点头——我自然是想知道他的一切的。
“那个病人我跟了四年——继发性颅内肿瘤。”乔江北语气轻缓:“今天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可能,他再也出不来了。”
我用双手圈住他的腰身,回抱他。
乔江北低笑了声:“那个人是城南陆家的当家,城南陆家家主,最不缺的就是魄力,他一点犹豫都没有,对着我说了句‘乔家的小子,四年的时间,我早就把命交给你了,我信你’。”
我抱着乔江北的手臂一点一点的收紧——城南陆家,我在盛庭也听说过,那是暮城的一方诸侯,就在今天晚上,我陪酒的时候还听到有客人在讨论。
说这几年陆家因为陆老爷子的病,几个继承人之间为了继承权已经是水深火热的程度,但是陆老爷子口风紧,对于身后事直到现在也都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指示。
几个儿子明面上都是和和睦睦的样子,背地里早已经不知道使了多少阴招。
像这样的豪门八卦,在盛庭里向来是最受欢迎的,我也一直把这些谈资当做故事来听,可是乔江北的一句话,却让那些像是远在天边的恩怨一下子有血有肉了起来。
——也是,能让这个国内顶尖的脑科医生跟了四年的病人,没有点来历,怎么可能?
“他让他的妻子当场签了手术同意书,还特意将陆家的小辈都叫了过来,让我准备了一份风险通知,注明手术成功率,不及百分之五。”乔江北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像是遗憾也像是敬佩的情绪:“所有人都签名之后,他立刻便进了手术室——七个小时,呵……”
他笑了声,而后便没再说下去,我抬起眸子看着他:“乔爷,你难过吗?”
乔江北搂着我的手臂一僵,再次开口时,他像是有些不解我的问话:“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风险评估我做过,手术过程我尽力了,不论对我还是病人家属,我都给过交代,为什么我要难过?嗯?”
“可是……”连吴达都能看出来你心情不好,不是难过,那又是为什么?
然而乔江北却打断了我,他埋首在我的颈间,低声说了句:“睡吧。”
那样的亲昵的姿态让我特别没有骨气的应和了声:“嗯。”
男人像是被我逗笑了,笑得连胸膛都在震动,而后他伸手揉乱我的发,轻声说了句:“晚安。”
——晚安,乔江北。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身侧的乔江北已经不在了,我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背后的伤口已经不怎么疼了——真不愧是特效药啊,我笑了声。
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多。
我下床洗漱,而后很自然的走到厨房去做早餐,等到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已经是快八点半了。
乔江北的,溶溶的,王志浩的。
我提着三份食盒进了电梯,到了十二楼的时候,一向冷冷清清的楼层此刻却围满了人,我吃了一惊,抓着身边满脸兴奋的人问了声:“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一脸的八卦,甚至是带了几分迫不及待的神色,见到我开口问,很快的回答道:“你还不知道啊!医闹!听说乔家的二公子把陆家老爷子给医死在了手术台上,现在陆老爷子的几个儿子带着人过来讨说法,媒体都被惊动了,这可是一场好戏,陆家跟乔家扳手腕,啧啧啧,你也是来看热闹的,快去快去,再不赶紧可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那人扔下这么几句话就匆匆朝着乔江北办公室的位置跑了过去,我差点把手里的粥都给洒了,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我赶紧小跑着也跟了过去。
不是说好陆家的人已经交代好了吗?
怎么会出现这一场医闹?
我心中忍不住的胡思乱想,走到乔江北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
远远的,乔江北芝兰玉树的身影映入了眼帘,哪怕周围乱糟糟的一切,可是看见他的第一眼,世界都仿佛跟着无声了起来,只有他,是站在瞳孔里的唯一。
我借着手脚轻灵的利便一路挤到了人群前端,乔江北的身边只有一个吴达,而他的对面,却是一群面目不善的人。
“乔江北!别以为仗着你身后有个乔家我就会怕你!”对方站在最前的一个男人狠声:“我爸四年的时间都撑过来了,没道理在他刚开口说要立遗嘱的这当口就那么巧手术失败了!”
“说!谁给了你好处让你在手术过程动手脚?”那人伸出食指指着他:“是不是陆老二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乔江北,今天你要是不能给我们陆家一个交代,这事儿咱们没完!”
十分难听的骂声被抛向了乔江北,那些污言秽语是那么的恶毒,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锤头狠狠的砸在我的心头。
而站在那里的乔江北自始至终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过,只是那个男人话音落下,他的嘴角便挑起了一抹笑意,很冷,没有温度。
他伸手取过吴达手里的几个医用文本,上面夹着几张白底黑字的签名单,将那些同意书举到那个叫骂的男人面前,眉眼冷清的男人一字一句的道:“交代?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交代。”
手术同意书、风险通知单,还有肿瘤恶化化验单。
那个男人被这几张都有自己签名的单子噎得脸色涨红,好半响才咬牙切齿的道:“我不信!不可能那么巧,我爸刚过世,陆老二就拿出了遗嘱,一定是你们串通好了要夺走这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乔江北手指微张,几张纸顺着指缝缓缓飘落到了地面,他看着对面一群陆家人,脸上的神情睥睨:“收买我?你们陆家好大的脸。”
简单的几个字眼,对面一群陆家人却各个流露出了难堪——没错,陆家虽是暮城的一方诸侯,可是比起乔家,那样的差距根本不是一星半点。
乔江北压根不屑于解释,震住了一大群人,他对着吴达说了句:“轰出去。”
吴达应了声,快步拦在陆家人跟前:“你们自己走,还是我去喊人?”
乔江北看都没看一眼,转身便朝着办公室走了进去。
直到,那个一直叫嚣着要个解释的男人突然暴起,他冲着乔江北急速跑动:“乔江北!你欺人太甚!不是陆老二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那就是你们乔家想趁机吞下我们陆家好称霸整个暮城!你休想得逞!”
他从后腰的位置掏出了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下意识喊出了声:“乔爷,小小——”
乔江北听到我的声音,眸光微侧,也就是这个当口,那个男人已经到了乔江北的背后。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竟然冲出人群和那个男人几乎是同步到了乔江北的身后。
我张开双臂想要拦住那个男人,可是距离实在太远,我的手才刚张开,那个男人的匕首也划了下去。
那一瞬间,周围的所有一切都仿佛消失了,我的眼底甚至倒映出了匕首划动的轨迹,被放慢了无数倍的镜头里,最后一刻,好像有人扯了我一把,原本对着心脏而来的匕首偏了,冲着我的手腕狠狠的扎了下去。
我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了,那个男人见一击不中,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就要拔起匕首,我身后的乔江北却已经抬腿朝着他的心窝踹了过去。
场面一片混乱,就在我差点跌到在地的时候,乔江北扶住了我,他的身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戾气,看着那个被踹到了墙根的男人,乔江北的眼底一片血腥:“城南陆家,很好!”
姗姗来迟的安保在最初的混乱过后终于控制住了场面,乔江北在现场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中打横将我抱起进了办公室。
身后吴达很快也跟了进来。
“让人过来。”乔江北吩咐了声,吴达应了声,很快便闪身出去了。
“怕吗?”乔江北看着我,他在我面前半蹲下身子:“忍着点,我拔出来。”
“……轻一点,乔爷……我有点怕……”我整个人都在哆嗦——被扎得那么深,比电视上演的割腕自杀严重多了,为什么电视里的人动不动就晕,我都流了那么多血了,可是还不晕?
我真的好想晕。
我的话似乎是让乔江北有些怔愣,他看着我,眼底的光有点奇异:“既然那么怕,为什么要出来?”
“我没想那么多啊……乔爷……你拔了没有!?”我都快哭出来了,我心理建设做了那么久,闭着眼睛等了那么久,他怎么还不把匕首拔出来?
“乔爷,人来了!”
吴达带着一大群人涌进了办公室,我看了眼,最前面的似乎是——外伤科主任?他手里还拿着很像针线的东西,是要给我缝伤口来着?
我被扎的时候都没哭,可是看见针的那当口,我眼泪当场就掉了下来——我是一个见针怂,从小到大只要是打针的活动,就连沈碧云都拿我没办法,可是这一次,他们居然要拿针线把我的皮肉缝起来!
真是吓到寒毛竖起来,我连手腕的疼都有点顾不得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乔爷……你给我打麻醉,求你了,给我打麻醉,我要全麻。”
办公室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我得不到回应,好不容易克制住心底的恐慌看了眼周围的情况,发现除了乔江北,包括吴达在内,所有人都憋得脸色扭曲,肩膀颤抖。
——有什么好笑的!缝的不是你们的皮!
乔江北看了我一眼,说了句:“把东西留下,剩下的我自己来。”
吴达用一种异常蛋疼的声音回了声‘是’,带着人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很体贴的把门带上了。
只剩下我和乔江北的时候,男人收起脸色的几分笑意,他按住我的手腕,动作利落的拔出了匕首,而后又快速在伤口上面倒了止血药,这之后,他拿了纱布摁住伤口。
我疼得差点背过气去,而他却面不改色,血止住之后,他开始清洗伤口,这个时候美色也不管用了啊。
我带着哭腔没有骨气的求他:“乔爷……真的很疼,能不能麻醉再缝?”
“麻醉伤口不利组织恢复。”乔江北声音清淡的说了句。
“那给我几片安眠药,我睡着了再缝,好不好?”
乔江北手里动作顿了下,继而他抬起眸子看着我:“怕疼?”
“很怕。”我看着他手边的针线,身体都开始瑟缩。
他听了我这句话,不仅没有轻一点,手下还微微用力,我被逼得眼泪都出来了:“乔爷……”你做什么!
听到我的哭喊,他的嘴角才勾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还要更疼才好,长些记性。”
我脸色都白了,伤口清洗完了之后,乔江北开始准备给我缝伤口要用的东西,我哆哆嗦嗦的,好半响还是开了口:“乔爷……能不能看在……”我是为你受伤的份上,给我麻醉?
然而他却在此刻睨了我一眼:“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换最大号的针。”
我眼泪汪汪的闭上了嘴。
到了最后,他估计是看我实在可怜,脸色缓了缓:“这是美容针,不会留下疤痕的。”
我嗯了声,心说留不留疤的有什么关系?我要的是无痛,无痛,懂吗?
然而我到底是不敢开口了,那天乔江北给我缝伤口的回忆简直是不忍回顾的一场破伤风,我就记得我哭得什么形象都没了。
后来伤口处理好,他抱着我一路上了顶楼公寓,将我安置在他的卧室里,我心里也什么感觉都没有。
大概是因为哭得太惨,也或许是伤口流血太多,总之刚躺下没多久我就迷糊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我刚想起身,不远的地方便传来了乔江北的声音:“别扯到伤口。”
我愣了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屋外却响起了吴达的声音。
乔江北让他进来,吴达将手里的两份晚餐放好,对我问好的声音第一次带了感情:“苏小姐。”
我应了声,吴达并没有多说,弯身对着还坐在沙发里的男人恭敬道:“乔爷,莫小姐来了,在办公室等着。”
乔江北嗯了声:“让她等着。”
吴达似乎有些吃惊,他转过脸看了我一眼,继而便应了声是,等到吴达走了之后,乔江北这才对着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单手撑着床沿站起来,走到乔江北跟前,他示意我坐下吃饭。
有人在等他,他为什么不先下去?看吴达的反应,那个莫小姐似乎——大有来头?
我有些迟疑,频频打量乔江北,他估计是被我看烦了,掷了手中的筷子,看着我:“需要我喂你?”
我赶紧摇头——我受伤的是左手,右手还是能用的。
见我安分下来,乔江北这才再度用餐,他一直等到我也吃完了才起身:“你再休息会,我出去下。”
我自然是说好,等乔江北出了公寓,我慢腾腾的收拾桌面,整个人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吴达口中的莫小姐是谁呢?
那天跟他通电话的女人也是莫小姐吗?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乔江北刚走没多久,我就接到了姚姐的电话——手机是乔江北让吴达给我新买的,卡号也补了回来。
“文静,你现在方便过来一趟盛庭吗?”隔着手机,我好像都听出了姚姐语气里的无奈。
“怎么了?”我有些不解。
“是麦老板。”姚姐颇有些无力:“她刚到了盛庭,一来就问你,我跟她说了你请假不在,她不听,现在正在大堂闹呢。”
我有些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失笑——姚姐口中的麦老板是个年纪四十来岁的女的,去年有一次一个人过来盛庭喝闷酒,刚好是我接的包厢,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直说我对她的眼缘,从那以后,每次她过来,都是点我的台,其他人她都不要。
其实我也挺喜欢她的,长得微胖,笑起来跟弥勒佛一样,而且总觉得她对我是真的很好,就像长辈对晚辈的那种好。
她不常来盛庭,时间上间隔每一次都是挺长的,但是不管多久没见,只要一来盛庭看到我,她就永远都是一副‘心肝儿,快过来,我可老想你了’的神态,想生分都生分不起来。
我看了眼自己受伤的手腕,乔江北包扎得好,除了不能提重物,我基本察觉不到疼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我点头应下了:“姚姐,你跟麦姐说一声,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就直奔盛庭了。
麦姐还在大堂等我,一见我从外面进来,她起身就朝我走了过来:“文静心肝儿,这么久不见,我就知道你也舍不得我,快,跟麦姐说说,怎么请假了?”
我带着笑意将受伤的手腕在她跟前晃了晃:“麦姐,我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折了手臂,正在家里休养呢。”
麦姐顿时一副心疼得不得了的样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姚姐在后面跟我说了句:“文静,包厢开好了,你们进去吧。”
我应了声,带着麦姐往开好的包厢走了过去,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身侧一间包厢门被猛的拉开了,伴随着一个小姐妹的求饶声,我听到了一个曾经带给了我无尽恐惧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我艹你妈你个臭婊子,老子花了那么多钱,怎么就来了你这么个货色!你们经理呢!赶紧给我滚过来!”
是李银豹的声音!
我的身子下意识一抖,正想就此闪开,李银豹已经拽着那个小姐妹的头发出了包厢,比我上次还惨的遭遇,小姐妹浑身是血,头发被李银豹死死扯住在地上拖行,整个五官已经被虐待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我几乎将身子嵌入墙内,麦姐像是察觉到我的异样,问了声:“文静,你怎么了?”
我这才稍微清醒了些——也对,麦姐也是盛庭的贵客,有她在,李银豹不能拿我怎么样的。
我深吸了口气,勉强扯开一抹笑:“没事,就是……有点被吓到……”
麦姐也看到了李银豹的残暴以及小姐妹的惨状,她没有怀疑我的话,只是皱了皱眉:“真是世风日下,什么变态都蹦跶得厉害。”
麦姐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低,李银豹自然也听到了,他登时就暴怒了起来,松开小姐妹,铜铃一样的眼睛瞪得几乎充血:“你他妈又是哪根葱!敢管老子的事,活腻了是……”
话说到一半,李银豹却突然哑了嗓子,他看到了站在麦姐身侧的我,眼底瞬间就迸发开了几乎化成实质的恨意:“小贱人,又是你——”
他高举起右手,看力道像是要扇死我,麦姐立刻就将我护在了身后,可是出乎意料的,李银豹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下意识抬头看向李银豹还僵在半空中的手。
——可是,我看到了什么!?
我猛的倒抽了口冷气——李银豹的右手只截止到了手腕位置,剩下的手掌不见了!就只看得见光秃秃的一片,看上去格外的渗人。
难怪他刚才拽着小姐妹从包厢出来的时候,姿势会那么别扭,甚至如果不是麦姐出声,他都没有注意到迎面的我,就是因为他侧着身体站着的位置和正常人是相悖的!
李银豹脸上原本的暴怒很突兀的变成了夹杂着几分恐惧的神色,他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手,又看了眼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眼底的不甘怨恨瞬间消退得干干净净,唯有几分惧怕以及敬畏残留,他贴着墙根站好,对着我弯了弯身:“苏小姐。”
我吓得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麦姐也皱眉拉着我,越过李银豹快速进了自己的包厢:“那个人有病吧?文静,你认识他?”
“就是以前的一个客人,脾气不好。”我解释了句。
麦姐深有同感的点头,但是很快就转移了话题:“算了,我难得过来一趟,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情了,文静,上次我放在这里的那瓶军区特供酒还在不在?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喝两杯。”
我回了神,对着麦姐点了点头:“麦姐,你等我一会,我去拿过来。”
麦姐应了声,开包厢门的时候,我先是小心的看了眼刚才李银豹出来的包厢位置,见他已经不在了,我这才出了包厢,小跑着往存酒柜那边过去了。
酒保给我取了酒,我正要回去,一抬眼却看见姚姐也正往这边过来,我赶紧喊住她:“姚姐!”
姚姐见是我,脚下转了个方向朝我走过来:“怎么了?”
“姚姐,我刚才看见李银豹了。”我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声:“我看见……他右手不见了,姚姐,你知道怎么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