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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石板路,青苔痕。老树根,一声玉笛遍老城。鲜红的喜字,点缀着婚礼的喜庆。可是在君琰看来,却是流动着的血液。他的脑海里,此时想着的是丽妃。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念着婉凝的。他想要,用婉凝来代替丽妃。把对丽妃的亏欠弥补在婉凝身上,对于婉凝而言。君琰才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叫做知己的情感。互为怜惜,互为帮助。
“王爷,”婉凝浅笑着走来,将手里一包种子递到他手心,“这是一包栀子花的种子,王爷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面带笑容的。”捏着那包花种,君琰可以感受得到,婉凝的一份心意。
他轻轻的笑着:“小凝,你也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幸福?婉凝不觉想起了君颢,那个对自己时而冷淡,时而温暖的君王。她苦笑着摇头:“倘若,他如王爷这般疼惜人,我就……”
话未说完,她早已是脸儿红红。君琰笑了:“以后我会不常进宫,你要保重好自己。还有,替我多看看她。”他口中的“她”,婉凝还是明白的点点头。既然互相念着,却还是无法相守。
真是可怜,婉凝一面想着,一面忍不住的叹息。喜庆的鞭炮响起,可是在君琰看来,那不过是故怜卿影的嘲讽罢了。好像回到多年前的回忆,哪里有丽妃的记忆。有他们之间,最纯的承诺。
晚间,婉凝端着米酒送到正阳殿时,君颢不在这里。倒是江苓嫣就坐在一旁,她的心里“咯噔”一跳,手儿也开始颤抖起来。随后,她便慢慢的走过去,将米酒轻轻放在桌案上,便准备离开。
却听得江苓嫣鼻子里冷哼:“你还真是幸运!”婉凝不想与她有太多纠葛,遂不打算去理会。可是江苓嫣却不肯罢手:“薛梓若如今正蒙皇宠,相信你的心里,应该也会替她高兴吧?”
高兴?婉凝的心猛然一颤,想起许久,都未曾踏足蓼汀阁了。江苓嫣的一番话,让她的回忆飞到了那片水阁。看着婉凝不言不语,江苓嫣便浅浅的笑着:“听闻薛梓若,她病了,你不去看看她么?”
病了?婉凝怎么没听说?她便焦急问道:“那她现在如何?”“本宫哪里会知道?”江苓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过本宫很是羡慕你,御前侍女是可以时时陪伴在皇上身边的……”
她说着,就伸手扬起婉凝的下巴:“你这张脸已经毁了,可是为何,皇上还会念着你?哼!”她说着,就抽出了鬓间的发簪。对着婉凝的脸冷笑着:“看来,哪一点疤痕还是有些小……”
“你要做什么?”婉凝唬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却被江苓嫣狠狠抓住了肩膀,看着江苓嫣一步一步走进自己。婉凝几乎退到了石柱上,她紧闭着眼睛,再也不敢看下去。
可就在她担心着,自己的脸会被画花的时候,只听一阵低沉的声音传来:“江苓嫣,你也太过放肆!”可是当婉凝睁开眼睛时,却是一脸凝重的君琰!她以为,会是君颢的。
就在她失望之极的时候,却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是君颢阴沉着脸走到江苓嫣跟前,冷言对君琰说道:“梁王殿下,难道不知,后宫不许王侯过夜么?”他说着,便将江苓嫣拉至身旁。
那一刻,婉凝的心彻底碎了。这个时候,她还指望着君颢,会站在自己这里的。江苓嫣一脸的泪眼涟涟,让婉凝觉着愈发可恶。君琰一把拉住婉凝:“我们走!”没有一刻的犹豫,婉凝跟着君琰离开了。
月色正好,照应在池塘里。婉凝想起江苓嫣的坏笑,还有君颢冷冷的样子。心里很是难过,想要哭,却是哭不出来。君琰见她这般委屈,遂安慰着:“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这样会好受一些……”
清风吹来,挟裹着夜色苍茫。婉凝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君琰轻轻拍着她的肩:“皇兄素来如此,你不必介意的。对了,苓昭仪她,没把你怎样吧?”想起那一刻,君琰都觉着有些后怕。
婉凝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摇摇头:“还好王爷及时赶到……今天不是王爷的大婚么?王爷怎么……”婉凝忽然意识到,今夜是君琰的好日子。可是他怎会,出现在宫里?
大约是问的唐突,君琰沉默了好久。婉凝方才抱歉道:“对不起,王爷,我,我不是有意的。如果王爷不想说,可以不说好了。”看着君琰心事重重的样子,婉凝便揣摩着:“是不是,为了丽妃娘娘?”
这话还真是问到了君琰的心底,那处最柔软的地方。半刻,他才轻轻的说道:“你说我,究竟要怎样?”这话,仿佛也是在追问着自己的心。曾经那瓶药膏,还有雨夜下的搀扶。
都是一幕幕的回忆,明明是君颢所为,却偏偏不肯承认。想起君颢为自己上药时的认真,还有他言辞里的关心。到底那处是真,那处是假?婉凝已经分不清,她只觉着好累。
“小凝,丽妃还好吧?”君琰忽然问道,是想知道丽妃近来的状况。其实君琰自己,也是可以去的。可是他还是没有,他知道他的丽儿,已经是他的皇嫂了。这道鸿沟,无论也逾越不了。
婉凝点点头,轻声说道:“王爷放心好了,明天我就去看她。”听着婉凝说这样的话,君琰也放下了心。月上东山,星稀既白。山峦起伏,连绵不绝。君琰缓缓起身:“你要小心江苓嫣。”
“其实说实话,她是我的异母妹妹,”婉凝想了好半天,才说出这样的关系来。她终究还是不忍,似乎还在等待江苓嫣的改变。“我是不是,心太软了些?”婉凝咬着唇,期待着一个完美的答案。
君琰却摇着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她很有可能,会对皇兄有威胁,你要小心防范才是。”怎么会?婉凝连连摇头:“她虽然处处害我,可到底,还不会如此胆大。”
“人心难料,”君琰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来,“后宫本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多少年之后,婉凝都记着这句话。就算江苓嫣毁了她的容,她也毫不在乎。她只是,不想违背自己做人的善心。
可是她所信奉着的善良,其实是豢养了江苓嫣的嚣张气焰。听了君琰说的话,婉凝静下心来,慢慢思量。决定最后一次,给江苓嫣,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君琰笑着道:“时间长了,你会明白的。”
“王爷,那你……”婉凝看着东边的天空有些泛白。知道天快亮了,而新娘汐月,却是守了一夜空房。婉凝不禁为她感到悲伤,君琰却说道:“小凝,你要记住。你的善心,可能拯救一个人,也可能,害了一个人……”
正阳殿的石柱子,兀立在哪里,迎着冷风,仿佛是在哭诉着一段往事。婉凝才刚迈进殿堂,便听见里面君颢怒骂的声音。她悄悄拂过纱帐,看到了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王连瑛则浑身颤抖。
正当她要进入屋子时,却被纤云拉了出来。纤云低声“嘘――”一声,低声道:“这会子,我劝你还是别进去了。皇上正发脾气呢。”婉凝不觉向里面探了探头,随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纤云将她拉至一旁,见四下无人。便说道:“我也是听说,好像丢失了一样重要的信笺。所以,皇上才会发这么大火儿……”“什么信笺?值得皇上大动肝火?”婉凝第一次,见到君颢发火。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纤云摇了摇头,可是婉凝还是有些担心,她想起君琰说的话。还有眼下这个场景,似乎让她想起了江苓嫣。“可有你妹妹的消息?”婉凝忽然问道,她记得纤云有一个失散的妹妹。
纤云沉默的摇了摇头,说道:“这都六年了,还哪里去找呢?”“前几天你不是去了庙里?”婉凝知道纤云每年,都会去庙里求签问卦的。不然那几天,也不会她一人孤独,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如今纤云回来了,让婉凝感觉越发离不开她了。“对了,我在庙里还看见了尺素,”纤云低声说道,“她是苓昭仪身边的人,怎么会出宫?想来一定有故事,我这就跟了过去……”
婉凝听了,默默自语道:“难怪,在宫里也没看见她来着,那你,可有何发现?”“只知道她去了醉月楼,”纤云回忆着,“那里是青楼,我也没进去……”什么?醉月楼?
她的回忆,仿佛一下子被拉回了那个可怕的雨夜。还有那个大胡子,拼命追着自己的场景。只是尺素为何,会去那地方?婉凝忽又想起了“人心难料”的话,不觉对纤云道:“你赶快去长春宫,看看尺素回来了没有。”
这里,她则平复了一下心境。慢慢走进正殿,沏了一壶茶,递了过去。不料却被君颢一把,推在地上。顿时,滚烫的茶水喷溅在了婉凝手上,还有胳膊上。她疼的丝丝的吸着凉气。
“谁要你进来的?”君颢冷冷的问道,婉凝顾不得受伤的疼。蹲下身子去收拾残片,却被君颢一把抓着肩膀:“昨儿晚上,都是谁来过这里?”看着他这么问自己,到像是审问犯人。
婉凝想了想,低声道:“昨晚,就只有苓昭仪和梁王来过。”“你确定只有这两人?”君颢冷眼看着婉凝,似乎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她使劲点头,大着胆子问道:“不知皇上,究竟所为何事?”
许是她问的多了,许是君颢不想让婉凝担心。遂松开了手,托着婉凝的手腕轻声问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王连瑛,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拿药膏来!”唬的王连瑛,忙爬起来去那药膏。
其实那滚烫的茶水,是婉凝故意烧的。她看着君颢为自己上药,不觉心里很是满足。她知道君颢心疼自己,这一番试探是最好的证明。“你果然,还是在乎我的,”婉凝轻轻笑着,很是开心。
夜里,有寒风吹过。半空中,起了阴沉的云。纤云打起帘子走进来,搓着手说道:“这天儿还真冷,多半要下雪了。”婉凝忙为她打起暖炉,问道:“怎么样,长春宫哪里可有什么动静?”
纤云一边烤着手,一边说道:“还真让姑娘猜着了,尺素果然才回来。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我也没看真切。不过,我听苓昭仪说什么胡族……”这可不要紧,要紧的是,那封信笺定然与此有关!
这可怎么办,婉凝急的来回踱着方步。难怪,君琰会说江苓嫣对君颢有威胁。想来是她与胡族有联络,然后对东麓不利。想到这里,婉凝忽然站起身,也不顾穿上外套,就直奔正阳殿而去。
此时殿内,君颢正与江苓嫣安寝。正当他们睡得正熟,却听得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连瑛在门外说道:“皇上,燕姑娘有要事求见。”“朕已经睡下了!”君颢有些不耐烦。
王连瑛转告婉凝道:“皇上真的睡了,姑娘还是……”“不行!”婉凝语气很是坚定,“只要王公公让我,见到皇上。一切罪责由我承担!”王连瑛有些犹豫,还是再次叫了门子。
无奈,君颢只是不再理睬。王连瑛也很无奈:“姑娘你看,这夜深露重,还是回去早些休息吧。”婉凝念着君颢的安危,不觉看到了门外的轿子。猜测着问道:“可是苓昭仪,也在里面?”
“姑娘是个明白人,”王连瑛低声道,“好歹,御前侍女能长伴君侧。姑娘应该知足了……”王连瑛误会了婉凝的来意,婉凝也不好说出原因。只好站在廊檐下等着,等着君颢来见她。
一阵寒风袭来,竟是裹着细微的雪粒。婉凝不觉浑身冰冷,才意识到自己出来时,没有穿外套。冻的瑟瑟发抖,她满含期待的望着大门。希望君颢可以出来,拿到大门却是始终紧闭。
她不知道,接下来尺素会做什么。也不知道,江苓嫣会对君颢做什么。还是早一点的好,不管那封信笺如何,她是一定要告诉君颢真相的。这样想着,她便找了个石阶坐下,等着君颢出来。
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梦里,她梦到江苓嫣联合胡族。攻打东麓,君颢寡不敌众,最终惨死在江苓嫣手中。“不――”她惊呼着从梦里醒来,却发现是一场梦。醒来,身上竟是有了些微的暖意。
她不觉看了看身上,何时竟是多了一件厚实的貂绒披风。而且屋子里,也是炉火正旺。就在她诧异间,却看到君颢端着一杯热茶:“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他一边说着,一边递了茶水给她。
这是做梦么,她不觉定睛看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眸里,透露着一丝丝的疑惑。“你难道不知,你犯了欺君之罪么?”他看着她忽闪的大眼睛,遂缓缓起身,说道,“夜扰君心,单这一点,朕便可以治你死罪。”
也罢,只要自己的死,能够换来君颢的生。对于婉凝而言,也知足了。渐渐地,她只觉着头脑发昏。眼前隐隐约约的模糊起来,浑身都开始发痛。似乎骨头也在噼噼作响,好似碎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