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后宫叫德妃(全) !
之后两天,环春几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主子心情好起来。问她是不是有高兴的事,岚琪说不清楚,唯一能想到的是害喜的症状减轻了,身子轻松,心情自然会跟着好起来。
皇帝这阵子不入后宫,乾清宫却时时刻刻关注着永和宫的一切。知道德妃娘娘这几天脸上有笑容,上赶着来告诉皇帝这个好消息。玄烨每每不过冷着脸应付几声,弄得李公公他们猜不透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这天科尔沁送来东西,皇帝挑了几样祖母喜欢的亲自送来慈宁宫。彼时太皇太后正与德妃在大佛堂诵经,玄烨到门前看了眼,一老一少盘坐在佛像前。他才想进去说话,一脚还没跨进门槛,但听皇祖母道:“我让玄烨给你赔个不是,好不好?”
玄烨倏然停下脚步,满脸的不服气。
岚琪柔和地笑道:“您这是挖苦臣妾呢?您这样子,人家才委屈。”
太皇太后叹气:“可你们这样冷着,我心里着急,多大点事,至于吗?眼下不是都解释清楚了,玄烨不知道那是你的宫女,那孩子也被人下了药不清不楚地就上了龙榻。听说你对那什么答应很关照,为什么对玄烨,还在生气?”
岚琪却道:“臣妾哪儿敢生皇上的气,皇上不来后宫,臣妾也不能去乾清宫找。这些日子皇上为了河工天天忙碌,臣妾还去添堵不成?”
“瞎话。”太皇太后合十的手松下了,转身看坐在身后的岚琪,却瞧见了门前的孙儿。玄烨乍与祖母目光相接,不免有些局促,竟笨拙地在门前转了个圈,不知该进去还是离开。
太皇太后心里发笑,却问岚琪:“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硌硬极了,就是对那个什么答应,也并不是真心关照,只不过想让看笑话的人闭嘴对不对?”
“为了这件事,太后娘娘和荣妃姐姐万般周全,臣妾若还不领情,这会儿一定是挨您的骂,您才不会这么哄着呢。”岚琪全然不知玄烨在身后,笑悠悠地看着太皇太后,“臣妾更不敢对皇上生气,只不过没机会相见。至于那天在您这儿甩脸走人,那会儿可什么都没解释清楚。人家当时就是气坏了,什么都顾不得了。”
太皇太后这才笑起来,一抬手道:“快进来给岚琪赔个不是,这件事终归是你太不讲究。”
岚琪一惊,扭头看到皇帝在门前,又听太皇太后嗔怪:“愣着做什么?”
玄烨慢吞吞走进来,苏麻喇嬷嬷也跟进门。太皇太后慢悠悠起身,虎着脸说玄烨:“佛祖面前不许说瞎话,你们好好把话说清楚,要不想我多活几年,就闹吧。什么皇帝什么德妃,在我眼里就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几时少为你们操心过?”
玄烨和岚琪都不敢顶嘴,静静等着太皇太后离开后,玄烨才坐在了皇祖母的位置,一言不发,只让岚琪看他的背影。
岚琪还真是仔仔细细地看了,见玄烨没胖也没瘦,心里踏实几分。可她才不要一直看人家的背影,慢慢挪动身子站起来。玄烨听见动静以为她要走,赶紧问:“去哪儿?”
岚琪却是把蒲团往前挪,又慢慢坐下来和玄烨并肩,扬着脸看他。
皇帝心里一暖,想伸手拉她,又恐在佛祖前不敬,只轻声道:“不要再生气,朕哄哄你可好?”
“佛祖面前,皇上怎么说起哄人的话?”岚琪恬然一笑,她知道,只有这样笑着,才能和玄烨好好的。再多的委屈再多的无奈,只要她还想和玄烨过下去,还想守护这份感情,就要把这些都放下。如果在这段感情里,玄烨对自己付出的是真情实意,那她在其中付出的,就是宽容,更宽容。
玄烨神情温和,眼中有愧疚,只是不再那么浓烈。想那一日他赶来慈宁宫找岚琪解释,那一股子愧疚才叫强烈,以至于岚琪甩脸走人他都没动气。反是这几天缓过精神,才略觉得几分不服。可再怎样都没底气,他在乎岚琪,虽然难免其他女人从身边走过,可若知道章佳氏是永和宫的人,绝不会碰她。
“朕往后,再不做这样叫你伤心的事,可你也不能将来提起来怄人。为了你,皇祖母可是狠狠地骂了朕,朕亲政以后再一次被皇祖母这样严厉地责备,竟是为了这种事,想想都可笑。”玄烨笑着,不由自主地还是来拉了岚琪的手,“不要生气了。”
“太皇太后责备您,那也是心疼了才着急。您想想臣妾啊,这些日子被外头的人怎么说?”岚琪要抽回手,人家紧紧抓着不放,若非在佛祖面前,怕就要把她拉入怀里搂着了。岚琪挣扎了两回没抽回来,索性放弃了,微微噘着嘴说,“可是臣妾不能生气,也不敢生气,放下心来大度宽容地对待这一切,心里才觉得安宁平和。不然总担心您会反过来怪臣妾小气,担心言行不当反让您失去了耐性。其实那天才走出慈宁宫,臣妾就后悔了,怎么能甩皇帝的脸面。”
“你该生气的。”
“该不该的,也发过脾气了。皇上既然哄臣妾,一切都过去了。”孕中的女人很是柔美,媚眼如丝,秋波阵阵,只是一笑便足以颠倒众生。但这里是佛家清净之处,怎容得他们儿女情长。玄烨起身,将她小心翼翼搀扶起来,一起再向佛祖拜了拜,便携手出来了。
太皇太后已在寝殿歇下。原本出了佛堂岚琪就不敢再和皇帝牵手,玄烨哄她说做给皇祖母看看,是以老人家此刻瞧见他们手牵手进来,不禁笑骂道:“这会儿好了又这样没规矩,哪见过皇帝和妃子手牵手在外头晃悠的?你们啊,踏踏实实的我就高兴了,别动不动拌嘴吵架,吵架吵多了终究伤感情。”
岚琪笑着:“臣妾哪儿有胆子和皇上吵架?”说着替换下宫女坐在太皇太后身边,给她捶背。
太皇太后嗔怪:“还不是我把你宠坏的,近来越发厉害不懂规矩。岚琪你可要记住了,不管什么事都不能让皇帝当众难堪,你就是委屈死了,也要护着玄烨的体面,知道吗?”
岚琪在太皇太后身后,朝玄烨做鬼脸。但旋即太皇太后就严肃地说孙儿:“当着岚琪的面我也要说你,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再往后十年,要知道保养。逢场作戏的不长久,可别为了一夜贪欢,就伤了要陪自己一辈子的人的心。自古皇帝称孤道寡,说到底也是个个儿自己作的。非要处处留情,势必处处伤人,还巴望着别人一心一意对待自己?”
岚琪在后头幸灾乐祸,玄烨瞪了她一眼,在祖母身边坐下道:“您这话当着岚琪的面说,她一定还有下回。”
太皇太后笑道:“只要你别再算计永和宫的人,怎么有下回?”说着,却把两人的手抓来交叠在一起,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耳聋眼花,走路都不利索了。别气我,你们真心真意地好,皇祖母才安心。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难不成日子越发安稳,倒要生了嫌隙?”
这话说得岚琪心头一酸,伏在太皇太后肩头。老人家伸手搂过她道:“早几年我就把玄烨交给你了,何况往后呢?岚琪你要答应我,不论发生什么事,不论多委屈,都要一心一意对玄烨。紫禁城里上千号的人,可你只有一个。若是强扭的瓜,我也不敢这样说,就知道玄烨心里有你,而你心里更满满都是玄烨,我才敢这样托付你。”
岚琪眼眶微微湿润,可不敢哭。太皇太后总说自己依赖岚琪的照顾,实则岚琪也早早依赖上这个老祖母。她十几岁进宫,和家人相处的时间都不见得比在慈宁宫的日子长。十年前太皇太后感慨垂暮,她还能望着老人家的黑发心里笑一笑。但如今看她白发苍苍,看她行动越来越缓慢,再也抓不住时光的流逝,太皇太后这样的话,她真真是听一次少一次。
“臣妾会一辈子站在皇上身后,不论什么事,您放心。”岚琪软软地应了一声,又恳求,“可是,咱们今天不说这些好吗?”
太皇太后早就看淡生死,今天说这些也不是要赶着嘱托什么,即便明天就离去,她也不会遗憾,只是还活着一天,就忍不住多啰唆一天。这辈子对儿孙们的爱,都在这啰啰唆唆的话里了。
玄烨亦是动容,陪着祖母说些有趣的话。太皇太后又把
李公公找来,骂他年纪大了就不要硬撑着,找个好的人接手宫里的事才是。李公公笑说他还硬朗得很,至于谁将来接替他的位置,这一次的事,他已经把罪魁祸首解决了,保证往后乾清宫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更是向德妃娘娘赔罪,说是他的疏忽。
岚琪倒是笑道:“这会儿说赔罪就没意思了。”更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对玄烨道,“皇上若真在乎臣妾的面子,往后对章答应也多照顾些吧,自此冷落了才叫人说三道四,又该说臣妾善妒霸道。皇上凭着心意,若是还瞧得上章答应,就别委屈了人家,这些大方臣妾还是有的。可若您看不上章答应,也别勉强,臣妾可不敢管乾清宫的事。”
玄烨知道自己这个把柄算是落在岚琪手里的,不禁恨恨道:“皇祖母您听听,这话哪一句是真客气的?”
半真半假,都是玩笑,气氛再没有凝重起来。之后玄烨和岚琪一道离了慈宁宫,但太皇太后却把李公公留下说话,严肃地叮嘱他:“没了那个,他们还会打别人的主意,保不准明天又冒出来个小李子小周子。若是有合适的人选,早早就定下,不然有人惦记着,就是祸端。”
李公公有年纪了,虽不及太皇太后高寿,可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伺候皇帝,身子衰老得更快。上回从瀛台回来就有些吃力,因此算是看清了自己还能有多少年,心里明白得很。
太皇太后道:“你卸下来后,让皇帝赏你田地宅子,出宫去安度晚年,也叫人伺候伺候你。”
李公公伏地叩首道:“奴才想好了,离了紫禁城,就去给先帝爷守陵,还望太皇太后成全。”
太皇太后笑道:“那不如将来给我守陵,好时不时给我讲讲孩子们的事。”
“太皇太后……”李公公老泪纵横。
“就这么定了。”太皇太后安宁地笑道,“便是离了宫,你也要硬朗些活下去,我可要知道往后几十年的事。我们玄烨,必然是一代圣君,我要看着他把大清建立成更加鼎盛的帝国。”
苏麻喇嬷嬷立在边上,已是眼含热泪。这会儿主子把李公公的未来定下来,那自己呢?早些年就想好,若是能伺候主子终老,到时候就跟她一起走。可现在越来越觉得,太皇太后一定会要她继续留在皇帝身边,她想走也走不得。
这边老人家们淡然面对即将结束的生命,离了慈宁宫的玄烨和岚琪,则憧憬着往后更美好的人生。太皇太后也曾经年轻过,玄烨和岚琪有一日也会变老。这世上只有岁月,对每一个人都公平。
走出慈宁宫后,岚琪就请皇帝自行回乾清宫。玄烨知道她的心意,没有勉强。她等圣驾离去后才慢悠悠往永和宫走,环春几人小心搀扶着,总担心她娇弱的身体。
因心中郁结都散了,岚琪脚步轻盈,优哉游哉,一路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本是心情大好,偏偏冤家路窄,半道上听见斥骂声。走过路口就看到那边有宫女在挨打,边上站着气急败坏的小赫舍里。
“主子,咱们别管了。”若是旁人,环春还愿意她家主子管点闲事分散心思,但见是平贵人,实在避之不及,赶紧搀扶岚琪走开。好在那平贵人也没跟上来纠缠,本以为绕开了就不会惹事上身,谁知隔两天,宫里就有莫名其妙的谣言。
那天挨打的宫女,是平贵人身边伺候的,不知犯了什么事那天被当街责打,半夜里就想不开寻了短见。本该是平贵人的事,可传到宫里头的话,却说是平贵人那天路遇德妃娘娘,因宫女失礼冒犯,被德妃娘娘责罚,才逼得人寻死。
死了宫女,可大可小,荣妃总要来过问一声。问到岚琪怎么回事,听说她只是路过而已,啧啧道:“这话若是平贵人自己传出来的,她想干什么?她知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来挑衅你?”
子虚乌有的事,听来十分可笑。岚琪问环春那天平贵人是否瞧见她们了,环春苦笑说:“奴婢只想着咱们赶紧走开,哪儿敢多看一眼平贵人。”
荣妃冷哼:“若真是她闹出来的事,倒要替她家里捏把汗了。索额图何至于容忍侄女在宫里把赫舍里一族的颜面丢尽?这事儿较真查起来,她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岚琪本就无所谓宫里的谣言,只是近来传的话越发稀奇古怪,动不动就把永和宫推上风口浪尖。亏她安之若素不理不睬,想必是把那些传谣言的惹急了,才越说越离谱。这会儿见荣妃替她生气,反安抚她:“姐姐气什么,我清者自清。平贵人最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且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然而岚琪的淡定并没有使事态平息,两日后,竟有朝廷官员上书,说后宫妃嫔虐打宫女太监,违背皇帝早年严禁虐奴的法令,认为皇帝不能姑息后宫草菅人命。甚至直指德妃的品行,希望皇帝能予以干涉。
后宫的事闹到朝廷上来说,皇帝怎能有好面孔。这一日来承乾宫,提起这件事,终究忍不住责备皇贵妃:“你执掌凤印,连个说法都不能给朕?”
皇贵妃本来性子就急,见皇帝怪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反问玄烨:“若非牵扯了永和宫,皇上会为了一个宫女来责怪臣妾?”
眼瞧着要不欢而散,荣妃正好赶来,皇贵妃便当着皇帝的面责怪她办事不力。荣妃一肚子的委屈,幸好玄烨还冷静,一句“她忙得脚不沾地,朕都知道”才算安抚了荣妃。
“臣妾私下派人查,平贵人对宫女太监一向严苛,动辄打骂。从前还在储秀宫时,连佟嫔的宫女都要动手。”荣妃心平气和下来,慢慢告诉帝妃二人她知道的事,说道,“寻短见的宫女,是那天在宫道上不小心踩碎了从平贵人发髻上落下的簪子。平贵人气得当路就让手下太监掌嘴,更拿断了的簪子插在她脚背上,脸上也划了一道口子,该是破了相。这事儿和德妃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从慈宁宫回来路过而已。”
玄烨亦道:“那日朕与她一道从慈宁宫出来的,这么多年从不见她会打骂宫女,何况不是她屋里的人。”
皇贵妃在边上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头又酸又不服气。还是玄烨后来问她,才勉强开口:“把平贵人找来问一问,皇上在这儿人家哭哭啼啼装可怜,臣妾真怕您心软。不如请您屈尊回避一下,也好看看这位小赫舍里,对付臣妾和荣妃时,是什么嘴脸。”
其实她刚才一冲动,差点提起赫舍里皇后。皇贵妃对这位传说中的皇后毫无印象,说不上崇敬也并没什么看不起,只是如今与她这亲妹子接触,实在对所谓的贤后传说不敢恭维。她才想不到,自家姐妹的性格一样天差地别。
玄烨怎肯做这样的事,他根本就不屑去看小赫舍里的嘴脸,对于她的品行早就心知肚明,冷然道:“这该是你们的事,朕只等你们一个结果。”
皇帝撂下这句话便离开,荣妃眼见皇贵妃气得咬牙切齿,也猜不透她到底为了什么生气。正不知如何是好,皇贵妃先开了口:“把人都召集起来,平贵人也好,德妃也好,该是谁把话说清楚了。”
荣妃也不愿一个人和她对付,凭什么总是她受气,让吉芯派人去各宫请。不消一刻钟,惠妃宜妃陆续到来,下头位分低的答应常在也来,承乾宫里塞得满满当当。除了温贵妃,连万琉哈氏也挺着肚子来了。
人到齐后,皇贵妃直接就提宫女自尽的事,把平贵人叫到跟前问话。平贵人见这犹如三堂会审的架势,不敢如往日那般倨傲,恭恭敬敬地跪在正当中。皇贵妃问一句她答一句,可是没一句话说在点上。
“皇上三令五申不能虐待奴仆,你竟然能把人逼死?”皇贵妃呵斥平贵人,目光不经意掠过岚琪。想到皇帝刚才为了她找自己的麻烦,这会儿是如何也缓不过平日的和睦,怎么看都觉得岚琪不顺眼,不免冷声问,“德妃,那天你既然路过看到平贵人责打宫女,为什么不上前阻拦?身在妃位,教导底下的妃嫔也是你的责任。”
岚琪见荣妃朝她眨了眨眼睛,又见皇贵妃气冲冲的模样,明白自己说什么都不会让她满意,索性淡定地欠身应答:“那日嫔妾身上不适,急着
赶回永和宫请太医。的确看见平贵人责骂宫女,但宫里头主子教训奴才是常有的事,平贵人也有自己教导奴才的法子。嫔妾虽有责任教导平贵人,也没道理干涉她屋里的事。”
皇贵妃冷笑:“是啊,你这几句话,倒是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
边上几个嫔位坐着,互相看了一眼,僖嫔向皇贵妃道:“娘娘,恕嫔妾多嘴,嫔妾听着这事儿怎么错了方向。如今宫里宫外闹得难听,是说德妃娘娘虐待宫女。娘娘这会儿问德妃娘娘为何不阻拦平贵人,好像是两件事。自然嫔妾知道,德妃娘娘温柔宽仁,是不会虐待下人的。”
皇贵妃冷冷剜了僖嫔一眼:“你说了半天,都是废话。既然知道德妃不会虐待奴仆,本宫还问什么?”
僖嫔吓得愣住,在座的人也都有些吃惊。便是岚琪自己也没想到,皇贵妃虽然对她态度恶劣,可好像没把那些传言当回事,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仿佛只是要问平贵人的过失而已。
跪着的小赫舍里则开口盯着僖嫔问:“娘娘怎么提起这些了?说起来,嫔妾还觉得奇怪呢。嫔妾可没冤枉德妃娘娘逼死了臣妾的宫女,这话还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那宫女要寻死嫔妾拦不住,可她做错事嫔妾责罚她,本也没错。”
殿内一时哗然,所有人都认定是平贵人自己传的谣言,可她主动否认,反而对责打宫女的事完全不隐瞒。但这又与朝廷上的声音不一致,就算今天有了结果,皇帝会怎么看?
惠妃、宜妃都不说话。荣妃刚才一直被皇贵妃抢白,此刻也懒得开口。德妃算是半个当事人,可她该说的也说完了。刚才贸然开口的僖嫔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才说:“是啊……真不晓得,是什么人传出来的谣言,怎么那样诋毁德妃娘娘呢。”
平贵人哼一声:“这与嫔妾不相干。”
“都闭嘴吧。”皇贵妃呵斥,稍稍挺直脊梁,冷然道,“近来宫里总有这股子风气,可你们但凡一个个都把自己宫里的人管好了,哪儿来那么多闲事?但今天找你们来,不是为了什么谣言,是为了平贵人的宫女自尽。要警醒你们每一个人,眼瞧着年末,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众人皆称是,静等皇贵妃如何处置平贵人。可地上的小赫舍里仍有几分气性,直起身子来为自己辩解:“嫔妾有权责罚自己的宫女,她要寻死嫔妾怎么拦得住?责罚和虐待是两回事,嫔妾可不承认自己虐待下人。”
皇贵妃冷笑,满面一副管你承不承认的神情,抬手扬起纤长的护甲指向荣妃:“平贵人罚俸一年,另禁足一月思过。死了的宫女派人去家里善后安抚,既然已经传出去是不堪虐待自尽的,就别遮着藏着了。自然花了多少银子,平贵人照数掏出来,宫里的钱可不是在这上头使的。”
“娘娘,嫔妾……”
“闭嘴!”皇贵妃霍然起身,见小赫舍里竟还敢不服气地瞪着自己,不由得把对岚琪的怨气都撒在她身上,幽幽道,“进宫大半年了,一点儿规矩没学成不说,还越发眼里没人。听说前阵子太后才教过你规矩,看样子还是没学好。平贵人啊,你这样子不成,赫舍里皇后的脸面,都要叫你丢尽了。”
因皇贵妃动怒,众妃嫔都起身听训。岚琪因有身孕动作缓慢,垂首的一瞬看到惠妃和宜妃互相看了一眼。她迅疾掠过目光,一面听着皇贵妃的训话一面想她俩对视时的神情。虽然只是匆匆一眼,可她总觉得里头有什么文章,自然也警醒自己,不要因为那句“小心惠妃”,从此就不能冷静看待人和事。
“一会儿你去那天在路上打宫女的地方跪两个时辰,吹吹冷风你就清醒了。”皇贵妃撂下这句话,更撂下一屋子的人就要走,众人躬身相送。可平贵人还是不服气,喊着说自己冤枉。皇贵妃倏然停下脚步,唤荣妃道:“派人去看着,四个时辰,少一刻,哪个看管她的,就给我跪一天。”
皇贵妃扬长而去,众人都松口气,彼此传递眼神不敢说出口。明明皇贵妃刚刚教训众人不要有虐待之事,但事实上皇贵妃自己头一个脾气就不好。这些年略好,早几年时承乾宫里哪个宫女太监没挨过打。便是刚才那句唬人的话,动不动就要跪一整天,说白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众人散去,荣妃去吩咐人带走平贵人,因她死活不肯,也说了几句重话吓唬她。再折回来看岚琪扶着布贵人慢慢要走出去,担心地问:“是不是害喜又厉害了?”
“我这样子,别人不敢碰我。”岚琪黠然一笑,“不然谁都凑过来说话,烦得很,可瞧见我不大精神,就不敢来靠近了。”
布贵人也笑道:“吓着娘娘了?你放心,德妃娘娘她好着呢。”
荣妃哭笑不得,只等一起回了永和宫,岚琪才精神起来。端嫔几人也过来坐坐,说起刚才的事,唏嘘道:“还以为皇贵妃会为难你,没想到她就那一句话以外,都站在你这一边。”
岚琪也觉得不可思议,若非要为此想个最好的理由,大概就是四阿哥了。对皇贵妃来说,自己惹了麻烦,也会给四阿哥蒙羞,那才是她最厌恶的事。至于是死了宫女还是太监,甚至平贵人自己寻短见,都未必能让她动眼皮子多看一眼。
荣妃却道:“你们觉得小赫舍里说她没有传谣言,真的假的?”
几人都静下来想,布贵人头一个道:“就她这样的人,还能有假?”
这件事姐妹几个没讨论出个结果,端嫔她们先走,荣妃又独自多留了片刻,私下里对岚琪说:“那日我与你讲,索额图何至于让平贵人做那么蠢的事。我都能查出来她在屋子里怎么虐待下人,上头真要办她,还查不清楚吗?我今天反而觉得,这话未必是她在传。”
岚琪心里想到惠妃和宜妃的那一眼对视,可没有向荣妃提起。她想自己再看看,她们到底在算计什么,日后再考虑是否和荣妃商议。
但荣妃离了永和宫后,手底下的人就来回禀,说看管平贵人罚跪的嬷嬷半当中换了一个人,是张生面孔,一时还不晓得是哪里的人。
荣妃觉得奇怪,便吩咐手下的人:“不管什么事,先冷眼旁观。宫里头不知刮那一股妖风,定要看清楚了再说。”
这件事,随着皇贵妃重罚平贵人,关于德妃虐待宫女的谣言不攻自破。皇帝也不必应付朝廷上的声音,总算天下太平。皇贵妃虽然处事霸道一些,可这种事的确要重拳压下去,才能让人闭嘴噤声。玄烨满意表妹给出的结果,事后自然要夸一夸她,好让她继续明白拿着凤印该做什么事。
之后的日子,宫里总算又得以安宁。时间一晃而过,八月中秋的事仿佛还在面前,转眼已是腊月。
腊月初四,景阳宫万常在顺利生下小阿哥。万琉哈氏因身份低微不能亲自抚养,本以为荣妃会揽下来,各宫都准备来恭喜荣妃娘娘喜得皇子。可她却禀告两宫说,宫里的事实在忙不过来,怕小阿哥放在景阳宫有疏忽,送去阿哥所照顾才最妥当。小阿哥并没有成为她的养子。
所有人都不理解荣妃为何放手这样好的机会,她只私下里对端嫔说:“若是个闺女,我就养了,但早早就想好,若是皇子,我一定不养。我在宫外没有依靠,宫里靠的也是自己十几年挣下的脸面,经不起一点折腾。若因为多了一个儿子被那些个东西盯上了,必然得不偿失。我这个做额娘的多低调一点,三阿哥才更安生一分。”
小阿哥洗三后,便是腊八,因皇室又添一子是喜事,腊八进宫贺喜的宗亲贵族比往年还多,热热闹闹一整天,各宫都疲于应付。唯有书房里的阿哥们没有停课,四阿哥照平日的时辰从书房回来。承乾宫倒是意外有些冷清,小和子说娘娘们去宁寿宫了,让小主子换了衣裳也过去。
胤禛便往自己的屋子来,才进门放下东西,突然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从他床上爬下来,睡眼惺忪光着脚就走出来,突然看到胤禛主仆俩,半梦半醒被吓着似的,突然就大哭:“我要额娘……”
胤禛更是满肚子奇怪,反问她:“你怎么睡我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