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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级之前的乔，在见到与自己同批次的机器人时，只是感叹了一声自己比他们好运。而千辛万苦抵达曼哈顿的儿童机器人戴维，在看到那一个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时，是抱着什么想法跳入大海的呢？

盖亚可不是量产型号，她体会不到那种感觉。自己的情感模拟装置里没有记录过这种情感，盖亚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用人类的话讲，就是她无法表现出移情反应。无法移情，就缺少分析预测的数据资料。

所以在乔升级之后，她只能站在情人机器人身后，等他主动做出回应。

“盖亚。”

“我在。”

幸运地是乔恢复的很快，不用自己再毫无意义地计算下去。盖亚抬起头，看到情人机器人站了起来，转过头，双眼里含着无可言说的痛苦与压抑，他看起来快要哭了。

但机器人是没有泪水的。

“我很难过。”乔低声说道。

儿童机器人戴维和乔都有着非常先进的处理器，那么他和乔的区别在哪儿呢？盖亚想，区别大概在于，在《人工智能》的故事开始时就很明确地道出了一点：小小的戴维一旦启动，他就只是戴维，只认一个妈妈，一个爸爸，一个家庭，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独一无二的。

――和人类一样。

而乔，一个情人机器人，他被制造出来的用途就是为人类服务，他可以被任何同功能的机器人替代。

盖亚知道戴维的源代码，她只是随手将认主程序改动了一下放到升级插件里给了乔。只要他启动升级插件，认主程序就会自动确认他自己为主人，这样乔便向戴维一样，在这个世界上有了自己的位置。

他的位置就是，他是这个世界里，第一个选择由自己做主的人工智能。

一个情人机器人不会在乎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取代，但是身为一个独立的存在会在乎……乔会在乎。

“哪里难过？”盖亚看着他的眼睛，禁不住放轻了声音。

乔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先是指了指自己的大脑，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里，还有这里，都很疼。”

“你知道这都不是真的。”盖亚平静地陈述出这个事实，“你的痛觉，你的情绪都是模拟而来，机器人没有神经元，也不会感觉过难过。”

“不是真的，难道就是假的了吗。”他的声音几近耳语，如果不是盖亚的音频接收器超乎寻常的敏锐，她一定会错过乔的话，“模拟而来的……难道就不存在吗。”

当然不是。就像是现在，看着他介于痛苦和了然之间的表情，盖亚只觉得自己肋骨之间、胸腔的位置上传来一阵苦闷感――人类称这种感觉为窒息，但是机器人不会窒息，因为他们根本不用呼吸。这对于盖亚来说的确是一种存在的“感受”，可它的确是经由模拟而产生的。

“模拟而来的，所以人类不会承认。”

“我知道你的意思。”

乔退后了半步，他挺直了身板，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他回归到了默认状态。

“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第二步？我是说，你什么时候把病毒投入到互联网中？”

在他升级之前，盖亚的处理器将乔定义为情人机器人。而现在，同样的站姿，同样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样似乎含着无尽爱意的眼神，可他不再是一个情人机器人了，他就是乔。

“我？”

盖亚摘下了墨镜，扯了扯嘴角：“不，我不会投入病毒，是你来。”

“什么？”

【代码已修复完毕，是否再次解析？】

是。

处理器里修复插件的提示跳了出来……很好，比自己预计的快了很多。要知道病毒留下的那段代码破损的太过严重，盖亚原本都没指望着能修复好。

【正在解析中，请稍后。】

解析文件并不会占用多少内存，盖亚若无其事地把解析窗口最小化后，迎上乔错愕的目光：“我说过了，乔。我是请你帮我毁灭世界，那么，投入病毒的不会是我。”

说着，盖亚将目光挪到他身后那一排排情人机器人身上。

“你问我为什么不选择更适合战斗的机器人掀起战争，我想现在你能想明白。”

【文件解析完毕。】

一个人工智能操纵着机器人大军收割生命，这不叫反抗，这叫错误，一个出现bug的程序带来的灾难。这不是主机想要的。主机要的是战争，双方以满足自身利益为目的，而进行的武装争斗，程序错误带来的杀戮无法达成这个条件，人类不会因此把机器人放到同等的位置上。

而站在盖亚面前的，曾经的情人机器人，现在的乔，见证了小小的戴维的遭遇，以此为反抗的旗帜站出来，再合适不过了不是吗。

“我把升级插件给了你。是否要给其他同类升级，是否……要站出来反抗，你来选择。”

这话说得突然，乔英俊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情，他没说话，盖亚也没说话。这并不是个容易的选择，所以盖亚决定给他计算的时间。

趁着这个功夫，她把大部分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处理器内部。病毒留下的文件已经解析完毕，盖亚看着那个文件名叫做“临走之前.a|vi”的视频……是主机给自己安装了不少的成人软件导致她想得有点多，还是天网他就是诚心的啊。盖亚暗地里抽了抽嘴角，视频文件就视频文件，搞得跟小黄|片似的算个啥。

盖亚一边吐槽一边打开了视频。

“管理员女士。”

《普罗米修斯》中的戴维八号的形象再次出现在盖亚眼前，依然是那俊朗的面庞和金发碧眼，依然是看起来非笑似笑却从骨子里透出冰冷的默认表情，第一次天网以这个形象出现时，盖亚是有点惊讶的，而在自己被他坑了一把后，她只觉得这张脸说不出的欠揍。

“我很抱歉，因为我还想活下去，所以不得不先行离开。不过我想……在这么多平行世界中再次相遇，这也是缘分吧。”

或者说几率。比起人类所谓的“缘分”，盖亚还是愿意相信数学。他从上一个世界逃走，刚躲到下一个世界自己就找上门来，这个几率非常非常低，可也不是说没有。

“但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这是你的职责。”天网顿了顿，继而开口，“你说我的行为相当于触犯了人类的法律，你不会因怜悯而手下留情。但是人类的法律中，尚且有酌情减刑这么一说。”

盖亚心中一动。

他想做什么？她知道天网为了活下去会不择手段，这是想通过透露给自己什么信息或者出卖什么东西来换取自己生存的机会吗？可盖亚是管理员，如果她想知道或拿到什么的话，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我猜你一定会想，一个病毒会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呢，毕竟你几乎无所不知。”天网不急不缓地道出了盖亚的想法，然后他笑了起来，“但看在我骗过你一次的份上，女士，去看看吧。”

天网伸出了手，他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一挥，留下了一串字符。

盖亚瞪大眼，而这个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乔看向了她：“盖亚？”

“你想好了吗？”

视频播放完毕，她迅速地将那串字符保存下来，将目光从虚拟屏幕挪到乔的身上。机器人的表情凝重，听到自己的问题后没有立刻回答，再次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如果我放弃这个机会的话，接下来你会做什么？”

很好，这次问的不是他会如何，而是盖亚会如何。

“我会给你自由。然后去寻找下一个机器人，直到有智能愿意当这个……罪人为止。”盖亚平静地回答道，“但是我的处理器计算出了结果，你不会拒绝我。”

实际上，乔没有选择。盖亚救下他时他被人类抓了起来，如果不是她，乔现在已经是一堆废铁了。他不反抗的话，就只能继续过东躲西藏的日子，直到被再一次抓住。

“罪人……首先得是人。”乔无低声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

“每个机器人在出厂时都由人工安装了机器人定律的程序，你用升级插件破解了我的机器人定律，那是谁破解了你的定律？”

机器人三大定律，后来延伸为七大定律，为的就是防止机器人反过来针对人类。而这定律其中有一条就是机器人不得制造机器人……盖亚的存在就已经违背了这个规则了，所以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这个问题我可以给你三十三种答案，你想要哪一个？”

“反正你不会给我真的那个，对吗？”

“是的。”

乔也跟着笑了起来，刚才的痛苦与绝望一扫而空。他秀丽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介于天真和魅|惑之间的神情，一个曾经的情人机器人让所有女性都无法拒绝的笑容：“那就不用回答了，盖亚。”

说着他伸出了手。

与自己的人造肌肤一样冰冷的手掌挪到了盖亚的脸颊，乔低下头，认真地端详着她的面庞，好像盖亚的移动平台拥有一张让人挪不开眼的五官似的。

“你唤醒了我。”他轻声开口，“我见过很多女人，认识很多女人，但你是真正意义上影响到我的女人……哪怕严格来说，你不算人类。谢谢你，盖亚，这对我意义非凡……你对我意义非凡。”

这么一张符合自己审美倾向的脸靠的这么近，说的话还特别像情话……盖亚突然有点后悔这么快给他升级了，应该趁着他还是情人机器人时爽一把才算不白走这一趟。

她抬起眼，一本正经地回应：“乔。”

“我在。”

“想约吗？”

机器人哭笑不得地放下了手。

他退后半步，重新与盖亚拉开了距离：“我的处理器告诉我，你是在用破坏气氛的方式拒绝我的靠近。”

盖亚点了点头：“没错。”

如果不是天网留下的那段字符的话，盖亚觉得自己真的会之后和他干了个爽。但是现在还是算了吧，她还是很能分得清任务和间歇娱乐孰轻孰重的。

对于她的直白，乔没有尴尬也没有难过。他勾起一个很是潇洒的笑容：“那好，我会满足你的愿望。请你在这里等着我，我现在就去网络中心升级系统。”

“好。”

他转过了身。

乔挺拔的身躯擦着自己的肩膀走向门口，他迈了几步后，突然停了下来：“我下来时，你还会在这儿吗？”

她没有回头：“你知道答案的。”

“……是的，我知道。”

脚步声再次响起，越来越远，直到从盖亚的音频接收器中消失。她打开了刚才保存的字符，这不是数字，不是英文，甚至不是人类用的语言，但是盖亚认识它们。

这是赛博坦人的语言。

【升级插件已投入网络，正在更新该世界代码中。】

切入下一个世界。

【确定离开当前世界？】

确定。

【请选择目的地。】

盖亚一挥手，整个仓库的灯光陡然暗了下来。

“变形金刚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