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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余渤海强弩手分成五部,一直在寨栅之后等候着号令。
这些渤海精锐,前辽时候就追随契丹屡次征伐,算是有相当战力。自从渤海在辽人与女真战事中早早选边站之后,又一直甚得女真高层重视。宗干妻于渤海杨氏,宗辅妻于渤海李氏,都是女真高层意欲化渤海入女真的怀柔手段。这几年来,渤海本族之人也花了很大气力整练这些本族军马。
渤海一族,一直在女真权力斗争之中倾向于宗望东路军集团。此次东路军南下,渤海族军选调随征的自然都是最为能战之士。单看这暂时调拨宗弼麾下的千余弩手,就是个个筋肉结实,满面风霜之色,有的射士胡须都有些灰白,一看就是多少年的老弩手了!虽然这些老弩手白兵搏战已然筋骨不若壮盛,但是持弩而射,却仍然又准又狠!
(渤海一族在女真初起之时声势甚为煊赫,但是押宝只押一门,倾向性太过于明显。宗望病故得早,就在宗望病故之后女真人内部残酷血腥的权力斗争中,渤海人在女真治下的一时兴盛就如昙花一现,早早就烟消云散了――奥斯卡按)
渤海这五部强弩手,同样也有苍头弹压等辅军跟随,而且编制甚大,千余弩手辅军就有二千余人。这些辅军起的作用却不是为女真铁骑步射,或持矛列阵而战。而是在战阵之时,一人持长大旁牌遮护弩手,另一人为之上弦。
如此规模的正军辅军加在一起,在寨栅之后就是黑压压的一片。东南方向那些部族军一层层垮下来的呼喊之声仿佛浪潮一般席卷过来,连更远处宗弼大矗所在方向的女真铁骑都被惊动,一名名传骑被派过来瞻望局势,但是这些渤海老卒却都稳稳的守在寨栅之后,站定距离拦河水城最近的位置,不少渤海老卒甚而还在安静的嚼着干粮,等候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当杨终匆匆赶来,几名渤海军将顿时都迎了上去,围着杨终发问:“将军,和蒲鲁浑贵人禀报没有,俺们不能轻动,只能守定这拦河水城而战。那些部族军死多少,又有什么鸟相干?”
杨终脸色铁青,只是狠狠一摆手:“蒲鲁浑贵人那里说不过,俺们只能领命迎上去,各自号令麾下人马罢!”
几名渤海军将顿时大哗:“这是甚鸟道理?俺们离了拦河水城,这里靠着谁守?”
杨终转头示意一下,就见蒲鲁浑的亲卫谋克已经上马,大队催动坐骑就向着正混乱的前线迎上去,不用说就要狠狠砍杀一番溃败下来的部族军大队,将他们重新驱赶上战场。而还有数十骑女真军马则向渤海军这边赶过来,这是要监视他们赶紧调动上前,若然再有迁延,想必这些女真铁骑砍杀起渤海人来也毫不手软!
几名渤海军将顿时没了声音,杨终却咬着牙齿道:“俺领三部上前,另外两部连同床弩都守在这儿!俺亲自上阵,这总在蒲鲁浑贵人那边交代得过去了,俺们渤海一族前程都压在女真之上,这个时候不管如何,拼命打就是了!击灭南朝,俺们渤海也总能分藩立国,重现当日龙泉府荣光!”
其实杨终对于女真东路军攻拔燕京和檀州之后的举措心中很有腹诽,为何顿兵在易县城侧,夏日雨水又多,积潦之地徒伤士卒。女真东路军十万大军,其中铁骑至少二三万的强大机动性和巨大破坏力,都完全被限制住了。而这场拦截南人援军的凭河水战蒲鲁浑又指挥得乱七八糟。可是渤海一族命运已经完全捆在女真身上,这个时候不论如何也只能拼命了,但愿早点攻拔下这该死的易县城,或者就是宗望等统帅早点清醒过来,摆脱这顿兵坚城之下的恶劣态势!
不等那几十骑女真监军靠近呵斥,渤海人军阵之中就响起大声的传令之声。上千人组成的洪流顿时滚动起来,一名名戴着尖顶皮帽的渤海弩手背着弩机,踏过泥泞,向着南人舟船所来方向涌去,而那些辅军就扛着旁牌,背负着一捆捆的弩箭拿出吃奶的气力跟上。
看着渤海军动,那数十骑女真军马顿时调转马头,当先开路,向着最为混乱的河岸处疾驰而去。而宋军舟船,已然冲过了这条十余里布防河道近半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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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叫声接地连天的响动,这却不是因为宋军舟船不住泼洒的各种驽矢所引发的。而是数百女真甲士翻身下马,排成一线,人人手中都持长刀,迎着那些纷纷向北面垮下来的大队部族溃军,就这样砍杀了过去!
数百女真甲士,如同一台台杀戮机械一般,但见刀光一层层的卷动,退下来的部族军溃军就一排排的倒下。转瞬之间污血就涂满一地,上百溃军身首异处!
女真甲士未曾吼叫呼喝一声,只是放手砍杀而已,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告诉这些北地部族军马,在女真大军旗号之下,不奉号令拼命厮杀退下来的下场到底是什么!
后面涌来的这些部族溃军,见到这幅景象,顿时都停住了脚步。然而女真甲士并不以他们终止溃退而满足。队伍当中又是一声号角响动,这些粗壮凶悍的女真重甲之士,又举步而前逼了过来!
一名名部族军酋帅只能大声呼喝,带领惊魂未定的麾下人马再度返身上前。在南岸本来布置的军力就比较少,且无真女真铁骑押阵,这个时候已然溃散得不可收拾。而在北岸,至少两三千名部族军被女真甲士压迫回转,队伍更加密集,而不少人弓矢已经丢掉,猬集在河岸边上不长的一段之中,互相扰攘,互相推挤,已经完全形成不了有效的指挥。纵然有人还在勉力持弓而射,但是已经无法形成密集的箭雨,且准头也完全没了指望,有些射士只是尽快的将撒袋中羽箭射出去交差而已,这样的表现,比之刚才还要不成模样。
而宋军舟船已然冲了过来,一艘接着一艘从这密集的人潮旁掠过,仍然是驽矢箭雨横扫,这密集的人潮之中惨叫哀嚎之声,比之刚才,更盛十倍!这些部族军马却不敢后退,只能左右冲撞,试图能稍稍散开一些,这样反而加剧了混乱,一时间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推挤入水中。这些北地部族军士,身上穿着沉重的皮袍,一旦落水,就无半点挣扎能力,汹涌易水一卷,河面上就是一顶顶顺流淌下的皮帽!
李俊稳稳站在船头,略略扫了一眼北岸这不成模样只是送死的鞑虏军马,轻蔑的冷哼一声:“这打的是什么鸟仗?”
他所在舟船始终是冲在最前面的一艘,这个时候桨手已然浑身大汗,头上热腾腾的冒着白气。而舷侧射士同样在忙得热火朝天,只是不断的将死亡洒向那些鞑虏。只有穿着软装水靠的二十余名准备搏战的军士坐在船身之中养精蓄锐。
拦河水城,就在三四里开外。站在船头透过张盖的熟牛皮已然可以看见木排钉成的水城之上那一排齐胸高的木桩,木桩之后,但见守军慌乱的奔来走去,不知道在呼喊着什么。而依着拦河水城,泊在河岸边上的那些木排和小舟之上准备扑船而战的鞑虏,也迟迟不扳动划桨,呆呆的看着宋军舟船越冲越近。
两岸绵延夹河寨栅之后,可以看到无数鞑虏旗号,正代表着寨栅之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鞑虏军马。虽然自己带领的就是这么一支不大的船队,可是李俊却浑没有半点畏惧。就凭着鞑虏这种水战本事,想拦下俺们,投胎回炉重造说不定还有点指望。就是这么一座看似坚固的拦河水城,也绝拦不住俺们!
而冲过拦河水城,不足三里水路,就已然到了易县城水关之处,就可以与守军会合!
弩机弦声响动之中,李俊回首呼喝一声:“再加一把桨!你们这些厮鸟,跟着俺去扑水城!俺总是冲在你们这些厮鸟前面!要是命大,有一个算一个,俺在易县城中请你们喝酒!”
不管是射士还是桨手,或者此刻犹自在闭目养神准备搏战的儿郎,纷纷都笑:“李指挥莫说嘴,易县城中是战地,哪里寻得着鸟酒水?就算有那么三口两口,不够指挥一个人喝的。还是将来有命回去,请指挥浑家来给俺们斟酒才是!”
李俊早已成家,他貌不惊人,浑家也是渔民子女,却生得雪白粉嫩。李俊随天武军布防河北,浑家背着包袱,在弟弟护送之下来军前走了一遭探望。一时间惊动了多少军汉来张望,就连本厢都指挥使虞侯使等上官都借故来走了一遭,掉头离开之后纷纷痛骂李俊这厮倒是好生福气。
弟兄们提起自家媳妇儿,万军之中,李俊忍不住也心下一软。但是周遭鞑虏的惨叫哀嚎之声传来,又让李俊神色转为刚硬。
就算是为了自家媳妇儿,也要拼死将这些鞑子挡住!
“向前!”
随着李俊号令,桨手双脚撑实,每扳动一下,整个身子几乎都要仰倒在船板之上。本来逆流而上就已经不算慢的船速,生生又加快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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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些对于凭河水战毫无章法的部族军混乱阵列之西,这个时候急匆匆赶来的数百渤海弩手,终于沿着河岸展开。气喘吁吁的苍头弹压纷纷将几乎一人高的旁牌砸入泥泞当中,而另外一人半跪在弩手身后,准备随时接过射空的弩机上弦。
而那些渤海弩手一脸平静的站定在旁牌之侧,将背负的弩机摘下来,踩镫上弦,然后将驽矢卡入滑槽之中。一名看起来面向最为苍老的弩手先举弩机向着河中发了一矢,然后大声道:“望山起二!”
数百弩手顿时整齐的平端起弩机,将弩身上贴合着的望山推起二格。
杨终也在阵后站定,死死盯着河道方向。
易水卷动,东面河岸之上,就是大队猬集着的部族军马惨叫哀嚎声接地连天的响起。而在阵后押阵的女真甲士,除了砍杀耐不住想后退之人外,也毫无半点办法。
而宋军船队,排成一线,就如一条奔腾在易水之上的怒龙,正逆流疾进,白浪在船头不住撞得粉碎,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这支船队的前行!
几百把弩机的望山照门之中,终于出现了宋军船影,这条拖风纲船两边张挂的熟牛皮如一对展开的巨大翅膀,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羽箭。
杨终冷冷的注视着这些宋人舟船。
渤海灭于辽人手中日久,渤海族人,从来未曾忘记当日他们雄踞辽东的荣光。而现在依附于女真,渤海一族又见到了崛起了希望!不管随着他们的崛起,那个曾经为他们所仰望注视的南朝之中,到底会流多少血,伴随着多少的毁灭杀戮!
杨终猛然怒吼:“放!”